雜草哲學～Lyo的點點滴滴

放浪人生悲喜曲──中原一點紅

 
一點紅其人

 

　　一點紅是神秘組織「十三劍」的頂級殺手──這組織原本沒有名字，但因為它的標誌是一隻巨手為十三支劍環繞，故筆者稱之為「十三劍」──來歷不詳，只知從小被組織收養，培養成高級傭兵。在邂逅楚留香之前，他的人生只是漫無目的的殺戮，雖然名利雙收，號稱「中原第一快劍」云云，卻不知道明天要往何處去，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脫離組織。直到三戰楚留香連陣皆墨，受到香帥人格感召，又發生斷臂娶妻等重大轉捩事件，才讓一點紅的人生走向原本該走的康莊大道。以下將按分卷方式來介紹一點紅的人生悲喜曲。

 

《血海飄香》──三戰老臭蟲

 

　　楚留香系列的開卷之作同時也是一點紅出世記，本書中一點紅出場次數最多，描寫最詳盡，和楚留香化敵為友的心路歷程由古龍筆下娓娓道來，真有點「孔明七擒孟獲」的味道。讀者注意事項：一點紅有很多行動特徵都是後來描寫西門吹雪的重要參考依據。 

　　一點紅初戰楚留香，是香香公子化裝關外參商「張嘯林」夜探天星幫的時候。那時一點紅是天星幫砸下重金所雇的傭兵。先看一點紅的相貌描寫： 

 

　　他揮劍的姿態，也非常奇特，自手肘以下的部份都像是沒有動，只是以手腕的力量把劍刺出來。

 

　　這段描寫有幾個重點：首先我們瞭解的一點紅的劍法狠辣，專攻要害出手必殺，只有碰上楚留香他才沒輒。再來就是出劍全靠腕力，手肘以下都似沒動。我不知道這樣使劍是否合乎力學原理，不過很有特色就是。 

　　有一段時間我懷疑他是否海南門下，後來想想應該不是。因為書中同時也提到海南弟子，都是「一出場就已是個死人！」（古龍最愛用的吊詭筆法）如果把一點紅硬跟他們扯在一起，倒似是辱沒了他。所以一點紅的門派應該是「十三劍」，劍法雖然奇詭狠辣，卻跟海南派沒有太大關聯。 

　　初戰楚留香的最最重點：一點紅的傲氣。我們可以從他和天星幫弟子的互動，對於自己人格尊嚴的堅持等幾點來探究：

 

　　一點紅冷冷道：「我出賣的是劍，不是人，誰若對我的人有所侮辱，只有死！」

 

　　從以上片段可以知道，一點紅還是年輕氣盛，雖然名滿江湖修養卻不高，好逞匹夫之勇，人家罵他一句他就要殺人的。他的「冷傲」和西門吹雪略有不同，他是身不由己，卻又無力抗拒，只能藉由操控他人的生死來稍慰自己無可奈何的命運。所以他會覺得殺人是種樂趣，因為除了殺人，他竟沒有一件事可以自主。
 

　　另外一個大重點就是「第一滴血」，請注意一點紅殺人所取方位，還有傷口劍尖留下的血跡，可以和西門吹雪做個比較。當然在這時候，古龍還沒想到吹血耍帥這種爆笑橋段，所以一點紅只是「看」著鮮血緩緩滴落，卻興不起任何衝動去吹它。 

　　另外我們還可以從一點紅的某些觀念看出他的冷傲：

 

　　「能與楚留香一決生死，乃是我生平一大快事。」

 

　　再回頭看看小鳳吹雪，他倆之間的情愫其實也是這麼微妙，不過一點紅挑戰楚留香連戰皆北，小鳳吹雪則是打都沒打。原因何在？因為在古龍的人物設定中，一點紅遠遜於香香公子，而西門活化石卻是足有實力能將小鳳叔叔殺死。這兩者之間畢竟有些差別。 

　　言歸正傳，一點紅初戰楚留香，屋簷上的戰局，一點紅連出一百四十四劍全部落空。影響結果：一點紅內心的榮譽感被激起，不想再為錢殺香帥，而是將它視為一種自我突破。 

　　故事進展得很快，一點紅再戰楚留香只在同一晚。楚留香追蹤神秘人來到大明湖畔，一點紅早已守株待兔在那裏等他。一點紅極力邀戰，楚留香堅持不打。從以下片段節錄，讀者可以略為窺知，小鳳和西門對戰的可能性。

　　這樣的動手，倒當真是空前絕後，絕無僅有。

 

　　這樣氣悶的打法很快就有了變數，無花的琴聲令得一點紅神傷發狂，威力大增。雖然仍是傷不了香帥，但對於一點紅來說也不是好事，因而香帥使計引誘紅兒躍入大明湖，自己就趁機將他點穴制服，一點紅再嘗敗績。結果影響：他不擇手段要逼香帥對戰。 

　　第三次對戰是在「朱砂幫」的賭場「快意堂」，楚留香跟蹤黑珍珠回到賭場追尋線索，得到秋靈素手書一封，但沒想到一點紅也尾隨而至，並且以此要脅。

 

 

　　俗話說得好，「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一點紅寶劍既已折斷，當然就該認輸，但更絕的是，關係重大的秋靈素手書竟然在楚紅兩人的內力催鼓下化做飛灰，如此意外讓一點紅感到很抱歉，發下重誓終生不再尋釁香帥。這兩個漢子不打不相識，歷經三場戰鬥，終於化敵為友。 

　　值得注意的是，古龍一向迴避武打片段，卻竭思殫慮大張筆墨來為二人做鋪排，其刻意描寫「不殺人」、「以德服人」的用心於此可以略窺一二。

　　

《大沙漠》──失臂得嬌妻

 

　　就某些方面而言，《大沙漠》一書其實是楚留香系列最有看頭的一部。因為昔日的「飲水機」（冷、溫、熱）三人組又複齊聚一堂，「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盛況重演。不僅於此，三人成行若寫得不好也是累贅，可是胡鐵花、姬冰雁這兩人在書中都有著相當出色的表現，甚至不遜於男主角楚留香。而這一點紅嘛，人生中重大的轉捩點幾乎全都發生在此書了。
 

　　和上集一樣，一點紅出場的身份仍然是刺客，被龜茲叛臣誘騙而來的刺客。和之前不同的是，他本回出征並非為錢，而是因為「楚留香需要他」。《血海飄香》三戰楚留香之後，他屨遭挫拆，性格大為轉變，連帶劍法也進步了，請看以下描述：

　　

　　嚴格說來，這人的劍法竟比一點紅更沈穩，更嚴密，但卻沒有一點紅那種一劍封喉的狠毒與驃悍。

 

　　古龍在此書中仍然使用側寫筆法製造懸疑氣氛，渲染相當成功。先是借「黑猴」孫空之口繪聲繪影，把他的武功大誇特誇，說得連楚留香都感到緊張。接著又安排冷面熱腸的姬冰雁拚死酬知己先行挑戰；等到楚留香趕往現場竟然還不鬆口，利用仙人掌的切痕斷跡分析出對手是個劍客，而且擅使快劍。聰明的讀者此時大概已猜出十之八九了，可是一灘來路不明的血跡又把大家的心吊上半天高。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一點紅和姬冰雁都是忠肝義膽的人物，要是有個萬一，古龍怎麼對得起讀者呢？ 

　　謎底終於揭曉，楚留香發現姬冰雁左肩受創，雖然包上了紗布仍是止不住滲血──奇怪，這兩人惡戰一天一夜，全身都沾滿了黃沙也來不及抖落，怎麼會有時間包紮？再接著看下去，姬冰雁「十字封門」故技重施，被一點紅看穿，可是他竟然不刺空門，反倒出笨招戮人家左腿！因而姬冰雁判官雙筆「毒蛇出洞」，點中他左右肩井穴，惡戰方才告終。姬冰雁正自奇怪，一點紅何等身手，怎麼會在緊要關頭使出笨招呢？卻原來一隻蠍子要螫他，一點紅捨己為人，反被倒打一釘耙。 

　　姬冰雁也是倔強固執的牛脾氣，不受敵人恩情，要將自己左腿剁下，楚留香正好按時出現，冰釋誤會。這是一點紅在《大沙漠》中初現身，化敵為友歷史重演，這樣的戲碼在系列之中已是第二次出現，而古龍小說中更是屨見不鮮。不過作者既然能犯能避，讀者也未嘗不可裝裝糊塗。 

　　一點紅攜同兩名俘虜（易容後之香帥與姬冰雁）勇闖沙漠客棧一節，是他在本書中唯一施展武功的片段。表面上看來無比神勇，其實也只是欺負弱小而已。比較重要的影響是曲無容之出現，她和一點紅「一見鍾情」，是本書一個極重要伏筆。
 

　　本書最重要關目正如上述：「失臂得嬌妻」。舉凡講到斷臂情節必定難逃楊過陰影，這是讀者的無知，也是武俠小說的悲哀。古龍雖然也讓一點紅斷臂，卻寫得獨樹一格相當不錯。因為一點紅本來無須受罪，是曲無容精神恍惚才該挨刀，但愛情的力量當真偉大，他為救嬌妻居然不惜螳臂擋車──用他使劍的黃金左臂去硬挨那至剛至猛的一刀，明知自己從此作廢仍是眉頭皺也不皺，還硬撐著誇讚對方：「好刀法。」性情高傲竟至於斯！ 

　　但要提醒各位的，在此處有個bug。《血海飄香》中一點紅和香香公子搶情書看，當時一點紅是右手使劍，而試圖用左手藏信入右襟；此處卻是左臂挨刀，而且一再強調「他這身功夫就算廢了」。那表示一點紅是左手使劍囉？事實證明古龍的設定是，一點紅為左撇子，後來幾部續作都是這樣寫。因而前書的片段成了永遠無解的bug。 

　　另外一點非說不可的，卸下一點紅黃金左臂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咱們風流教主花蝴蝶胡鐵花啦！古龍自他出場就不斷強調他的耿直無文，衝動易怒，從頭到尾也不知做了多少錯事，不過都沒有這件慘。但我卻要說，胡鐵花這記雷霆一刀真是錯有錯著，功德無量！ 

　　讀者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一點紅以殺人為業，受恐怖組織「十三劍」箝制，想要洗手歸隱，談何容易！雖然他先受香帥感召，後和曲無容相愛，對著險惡江湖生出倦意，可是只要他一天還能殺人，組織及同仇家們都不會放他甘休。斷臂淒慘歸淒慘，但對於一點紅本身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強迫他提早退休）。 

　　正如一點紅在書中所自嘲的言語：「這隻手殺得太多了，讓它休息休息也好。」一點紅武功菁華所在的左臂也是他一身罪惡的根源、他和組織間剪之不去的臍帶，終於讓胡鐵花給硬生生斬斷了。肢體傷殘反而使他靈魂得以安息，心靈的空虛又有愛人曲無容來加以填補，若沒有組織方面持續不斷的追殺行動，一點紅此生也該別無所求了。

　

《畫眉鳥》──何時泯恩仇

 

　　一點紅和曲無容在《大沙漠》後半被古龍用暗筆交代過場，一句「離開不知所蹤」就不玩了。原本他在系列最後一部《畫眉鳥》是沒有出場的必要，不過古龍硬是耍了記回龍筆來製造懸疑刺激，所以一點紅夫婦在香帥眾人逃離神水宮之後，又非常巧合地在尼姑庵碰頭了。 

　　這回一點紅出場的身份是「落魄英雄」，因避不過組織追殺，由曲無容出面請求老尼姑庇護。他的服裝已從勁裝夜行衣（黑衣）改為青衣，象徵著他已脫離惡勢力再世為人。本書中對於一點紅的描寫並不深切，主要目的應該是藉此橋段描繪「十三劍」大頭目的邪惡可怖。如果眼尖一些，可以看得出西門吹雪已經略具雛型： 

　　呼聲淒厲，仔細一聽，竟是五個人發出來的。而且並非同時發出，只不過五人發出慘呼時雖有先後，相差卻極微，是以聽來宛如一聲，而且十分短促，顯然他們慘呼聲剛發出，便已氣絕。
　　青衣尼和那怪人已搶入密林。
　　見五個黑衣刺客已橫屍就地，喉嚨間的鮮血仍在向外湧，一個又瘦又長的黑衣人，正俯望著他們咽喉間的血花，目中帶著很滿意，很激賞的神色，就像是一個畫家正在欣賞自己剛完成的傑作。
　　他穿著件長可及地的黑袍，臉上戴著個紫檀木雕成的面具，只露出一雙幾乎完全是死灰色的眼珠。

　　故事結局相當峰迴路轉，楚胡二人就算處在體力充沛的最佳狀態，合二人之力也拚不過人家千招，更何況他們剛剛才經過連場激戰自神水宮中脫出？但是楚留香畢竟還是贏了，不費一兵一卒就把當世劍法無敵的「十三劍」大頭目給嚇跑。由於一點紅在本書之中無足輕重，討論也該就此打住。

附錄小八卦──冷傲劍客那裏冷？

　　看了上述幾段文章，相信各位對於「冷傲」二字都能有著相當深刻的瞭解。不過在最後筆者仍然不忘要來段贅言──冷傲劍客那裏冷？此處所指的冷，不是冷酷的冷，也不是冷血的冷，而是冷場的冷。這一對黑白雙雄既然號稱「冷傲劍客」，對於冷字自然有其過人處，以下為您列示。 

　　西門吹雪的冷，是講笑話很冷。《金鵬王朝》中他苦戰獨孤一鶴，三次出劍未果險死還生，吊盡讀者胃口才完成這幅「曠世傑作」。陸小鳳來到他身旁探視，結果……

　　西門吹雪凝視著遠方，又過了很久，忽然也說了句很出人意外的話。
　　他忽然說：「我餓了。」
　　陸小鳳吃驚的看著他，道：「你餓了？」
　　西門吹雪冷冷道：「我殺人後總是會餓的。」

　　各位觀眾，你看看，這笑話是不是強冷爆冷狂猛極冷？什麼「我殺人後總是會餓的」，實在無聊透頂。更冷的是，陸小鳳在一旁還得陪笑！面對此刻窘境，我真想說一句：「你嘛幫幫忙！」西門吹雪不說話沒人會當他是啞巴，何苦硬講冷笑話把場面幹僵？ 

　　虧完西門吹雪，再談一點紅。西門吹雪講笑話爆冷，那一點紅呢？正好相反，是講情話粉冷。請看以下片段：

　　一點紅走到曲無容面前，忽然頓住腳步，道：「你不醜，你很美。」
　　他雖只說了六個字，但這六個字自他這樣的人口中說出來，卻當真比別人的千言萬語都有力。
　　曲無容似也想不到這從未說過一個字的人，竟會忽然說出這句話來，她身子竟似微微一震道：「你……你說什麼？」
　　一點紅再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大步走了下去。
　　曲無容出神地瞧著他，深邃冷漠如井水般的眼波，竟似已被投入了一粒石子，而生出了一片片漣漪。

　　你有聽過人家講情話用命令式的嗎？一點紅使劍使得久了，自然而然溶入生活習慣中，連講情話都像出劍，劍劍不離要害。這種怪招其實是「行險而僥倖」，曲無容被石觀音毀容，應該最討厭人家講她臉怎樣怎樣，一點紅卻偏偏揭人瘡疤兼且公然撒謊，那壼不開提那壼。而曲無容會深受感動實在也真真奇怪，莫非是看上一點紅「誠實無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