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前天晚上,一年一度的社團公演,在大稻埕的戲院舞台劃上令人難忘的句點。

直到現在,想起演出時台下給予的熱烈掌聲與互動,內心的澎湃依舊,恨不得再多演出幾場。我這才明白,為什麼這個舞台令那麼多人難以割捨,即使出了社會,仍願意付出時間和精力,以兼職演員的身份不斷演下去。

說到加入歌仔戲社的經過,我靠的完全是一個緣字。旁聽時認識的朋友剛好是社團成員(上屆幹部),在她引薦下,我很快入了社,與大家一起學戲、唱戲,甚至成了年度公演的一員。當初原只冀望演個小龍套或配角,過過戲癮,但其中一齣折子戲的演員中途人間蒸發,我便臨危受命,從可能的渡船伯或黃員外,晉升為『白蛇傳』中「遊湖借傘」一折的許仙。

剛開始,我不了解整件事的「嚴重性」,還以為僅有半小時長度、不到幾頁劇本的戲份,只消寒訓,外加一兩個月的排練,就能搞定。接下來,就能學其他角色的唱腔與身段,比如小旦、彩旦、老生等。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每個人對於演出的認知不同、對於社團定位的看法不一,造就中途的數段波折與風雨;加上當初分配角色時,並沒考量太多角色與演員在形象、氣質、個性上的吻合度,對我們這些從沒接觸過歌仔戲表演,只會演舞台劇的新人來說,要適應它唱作兼顧的形態,本就需要一段時間,何況還得想辦法詮釋與自己全然不同的角色,這實在令人一個頭兩個大。因此到最後,我們足足花了半年,才逐漸進入狀況。

這麼長的排練時間,對大多數還在學的新社員而言,都是一場惡夢。除了排練欠缺規劃和效率,以致士氣低迷外,大家平時要忙課業又要忙其他社團,同時還得兼顧家人朋友,無法把所有重心擺在演出上;兩位幹部有行政方面的事務要操煩,上面的學姐不只練自己的角色,也得撥時間指導學弟妹。雙方一旦溝通不良,或者溝通時不夠委婉、體諒,就會對彼此產生誤會,導致摩擦和不愉快。

不可諱言,我也是從開頭的滿懷熱情,到後來變得有些意興闌珊。同一齣戲排練了這麼久,本來就很容易讓人生膩,何況當演員們沒取得共識,努力的程度不一時,感覺就像是在原地打轉,一點意義也沒有。

有社員說,要不是排練時間拖太長,或許大家就不會這樣怨聲載道的。或許她說得不錯,但換個角度想,卻也是這段痛苦的經歷成就了我們。它其實是一種必經的磨合期,把我們從完全不懂身段作表,也不會做舞台表情、拋給觀眾情緒的悶石頭,慢慢磨成舉止有個模樣、表情能讓搭檔入戲的明玉。

若換作幾個月前的我,肯定是有心無力,上不了檯面、見不了人。就算想演出某種情緒,表情眼神和肢體動作也無法跟上腦袋裡的想像,表達不出角色的內心感受。不是太鎮定,就是太挑逗,不符合許仙給人的傳統印象。身段更是慘不忍睹,毫無小生的架勢。老師或學姐看我演戲,總嘆著氣說我身體太軟(她們沒見過比我更軟的人)、動作太娘。勉強上台,只會被人嗤之以鼻。

不過,當時的我不知自我反省與檢討,只顧著一味傷心挫折,覺得自己用心、努力地演,還是演不出大家要的感覺;前輩們那種威武的姿態和手勢,我根本學不來。一心想著演完這次就轉戰舞台劇,反正我壓根兒就不是演歌仔戲的材料。

直到有一天,也不知是不是身體和腦子持續接收眾人的指導,潛移默化出了一套方法,我慢慢開始抓到訣竅,懂得讓觀看的人入戲、得到樂趣。這時我才明白,原來先前所有批評,都是其來有自,不是雞蛋裡挑骨頭;我也才體會到,曾讓自己深受挫折、咒罵再三的,不見得沒有能力辦到,也不見得如想像中困難。一旦跨過障礙的那一步,就是海闊天空,柳暗花明又一村。

就像我曾覺得架山膀(手臂不靠著身體)、夾臀收小腹兼打直身體站立、走路時壓低重心(跑圓場)、出場時亮相、講話和動作抓緊鑼鼓點(有節奏和韻律感)、甩水袖、唱高音,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突然開竅之後,卻覺得一切不是那麼難以辦到,只是當時身在雲中,不知雲外世界的開闊,還以為自己永遠處於低潮,沒有跨越的那一天。

我想對戲的學妹應該也是如此。起先,她無法演出嬌羞深情的眼神,說話語調也沒有戲感,不管我們怎麼給她建議都沒用。每次我跟她對戲,都要靠想像來補足戀愛的感覺。也是到這個月的某一天,她一夜間娧變,突然抓到了感覺,才一下子成了美麗溫柔、令我眼前一亮的白蛇。

所以說,成長,真的需要時間。沒人知道它需時多久,只能耐心等待與準備。

於是我恍然大悟,過去一遍又一遍的沙盤操演,都是我成長的機會和踏板。沒有那些時刻的挫折和困惑,就沒有現在的滿足和快樂。

可惜,我是到站上舞台的一兩個星期前,才終於體會到這一點。這時表演已迫在眉睫,轉眼間便成了過去,所有輝煌和失誤,都在那一晚鑄成,再無挽回或重來餘地了。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Ly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