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哲學～Lyo的點點滴滴

看到日劇版的舊討論串, 很多人都感到不解甚至扼腕
如果財前願意低頭向家屬認錯, 並私下和解的話
相信他就能早期發現自己的癌症, 當上癌症中心的院長了
但, 真的是這樣嗎?

或許財前就算低頭認錯, 就算承認誤診, 也不會影響他的"行情"
日劇還沒看到這個階段, 但小說中的確感受得到這種現象
也就是說, 即使財前已處於被家屬告上法庭的立場
每天依然有大排長龍的病人等著給他看診
對此, 小說諷刺又明白地指出這些人的心態---
佐佐木庸平的悲劇對他們而言, 不過是偶然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不幸罷了
他們還是要找一個醫術高明, 可以解決自己病痛的醫生看病
這種心態在現實社會其實屢見不鮮
人們不就是抱著"這種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的想法, 才讓悲劇有機會一次次發生?

只是, 就算病患不介意, 大學醫院那些權力薰心的人, 有可能不介意嗎?
由於篇幅有限, 日劇並未對此多作說明, 小說就有透過財前的內心獨白點出現況
也就是說, 一旦誤診被判成立, 財前極有可能就此被趕出大學醫院
因為鵜飼部長之所以支持財前當上教授, 無非希望財前能在校長選舉拉他一把
既然財前已出現這種可能被對手攻擊的"汙點", 他怎麼可能留財前在學校?
當然, 對外他一定會表示, 一切都是為了維護大學的名譽和傳統
因此, 即使從財前臨終的狀況看來, 他對佐佐木的死抱著遺憾和悔恨
即使他心裡很明白根本是自己誤診造成佐佐木死亡, 他依然打算上訴到最後一刻
因為他絕不能輸, 一旦輸了, 之前努力的一切就會化為泡影

日本大學醫院的制度似乎相當殘酷, 不清楚台灣是不是也和日本一樣
總之在日本, 大家擠破頭也想留在大學醫院, 因為一旦被調到地方醫院
代表的就只有六個字--研究生涯結束
就算一介醫局員被調到地方醫院後, 頭銜一下字升為"副教授"甚至"教授"
他手下也沒有大學醫院那充足的研究設備與資金可供調用
更沒有講師、支薪助手及非支薪助手這些人協助研究, 很可能只有兩個助手
就算有心研究, 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柳原和里見都是有能力又正直的人
很多狀況下也只能向現實屈服或妥協
若非如此, 就無法繼續研究, 生活狀況也遑論改善

此外, 不清楚日本現在是否仍是如此
總之在1963年出版的小說中所描寫的日本大學醫院制度, 真的存在許多不合理
大概就是這些不合理, 逼得醫生們正業不做, 往往為選舉這些無聊事衝破頭
首先, 大學醫院的教授副教授都是"國家公務員"
不論動多少台手術、看多少個病患, 都只能領月薪
因此如果不額外收"特診"病患
也就是在醫生門診以外的時間透過特別關係、包紅包求醫生為他特別看診的病患
光靠月薪根本過不了一般人想像中醫生那種優渥的生活
而且教授和副教授雖然位階只差一階, 等級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副教授不但得忙自己本份內的研究、看診、講課, 還得為教授處理科內大小雜務
算是教授背後那個默默耕耘賣命的無名英雄
也難怪財前拚了命也要當上教授

其次, 剛畢業要留在大學醫院就職的學生, 得有三四年甚至更久的時間
擔任"不支薪助手", 之後升為支薪助手, 才能開始領薪水
然後如果順利, 就能一路從講師升上助理教授、副教授, 最後當上教授
在不支薪助手甚至支薪助手的階段, 都得過著清寒勞累的生活
因為即使已當上支薪助手, 微薄的薪水扣除生活費和房租, 以及研究所需經費
剩下的錢寥寥無幾, 得靠去其它醫院值夜班的打工貼補
小說中的柳原, 也是靠父親賣掉僅有的田地, 才能供他繼續在大學工作
因此他甘願屈服於財前淫威, 在醫治佐佐木方面不敢堅持己見、事後不敢說出實情
也在情理之中, 因為一旦作出反抗而被調走
不但無法作研究、出頭天, 也會令父親失望
就連里見這個副教授, 因他一心只專注自己的研究, 從不善與人交際
他家的格局和鵜飼、東教授等人的也就差了十萬八千里, 過著清貧的生活
連支薪助手和副教授都如此了, 不支薪助手只有更慘
如果家裡無力幫忙負擔, 或者不好意思三十幾歲了還向家裡要錢
不支薪助手都得到外面打工, 但一旦過勞死, 由於他們的名字不在醫院員工名單上
根本拿不到員工醫療保險, 能拿到的慰問金只有區區五千元
而這就是他們做牛做馬一輩子的代價! 多麼殘酷啊!!

財前到德國(小說版是去德國)參加國際學會時, 國外教授得知日本制度
都一致義憤填膺地表示這是踐踏醫生的不良制度
在德國, 教授們有權力撥15%的病床給自己收的病人, 診療費自訂
相較日本, 自由度和生活保障大多了, 也沒有日本那種無聊的倫理尊卑關係
(因此他們的學會是有能力者一展長才之處, 日本卻像年終大拜拜
如果同一研究室的人所作的論文範圍和教授不同, 就別想和教授一起在學會發表)
感覺上就像公娼和私娼的分別...

另外, 財前之所以拉得到醫局員及校友會(這些都是小說才有描寫)的大力協助
不外乎是彼此利益的結合
因為如果外來的"空降部隊"當上新任教授, 對在外開業的浪速大學校友們而言
等於是將來很難透過關係跟大學借病床或幫忙開刀的醫生
醫局員們則是為保飯碗, 因為新任教授很可能會換一批自己的人上任

說到這裡就忍不住想抱怨一下東教授, 常在想, 如果教授選舉時
他別因為莫名其妙的嫉妒心, 刻意排擠財前
逼得財前得另外透過岳父和鵜飼的背後黑手運作得到教授之位
或許財前就不會是後來那個財前了
因為副教授時代的財前雖然已相當自大, 至少他還有一部份學者氣質
還不是鵜飼或船尾他們那種"政客醫生"(當然未來是否會受到影響很難說)
雖然早已有選舉黑暗的心理準備, 但直到親身涉及, 他才真正體會其黑暗程度
小說中有一段財前的心理描寫, 描述他覺得自己已陷入旋渦無法回頭
但這些運作又令他感到份外疲憊
因為對於一切都可以靠錢和利益交換換來, 就連他也感到不可思議
而日劇版就更不用說了, 從劇情鋪陳可以很明顯看出
財前由前半部任岳丈及鵜飼擺佈的青澀模樣
到後來轉為主導地位, 在岳丈及鵜飼都感到絕望的當下
反而更加強戰到最後一刻的決心, 半威脅利誘地要他們陪他到最後一刻
大概就是此時, 財前逐漸摸索到一個"政客醫生"所需具備的條件了吧

總覺得就是這番波折, 讓財前當上教授後整個人都變了
變得六親不認、剛辟自用、自我膨脹
就是先前拚得那麼辛苦, 才想在當上教授後盡情享受那份榮耀吧

只是, 財前"惡"就"惡"在這裡
他不擇手段當上教授或自大這些我都還可以接受
但他去過集中營, 體會過那份殘酷
又經歷過自己誤診而賠上病人性命, 甚至自己也差點失去一切的波瀾
為什麼他之後沒有痛改前非, 收斂自大的態度好好對待病患和醫局員呢?
總覺得財前不是"壞", 是笨
換作東或鵜飼, 他們都會巧妙地掩飾自己的狡猾及黑暗的一面
待人處事圓滑一點, 凡事海闊天空
但財前一旦掌握權力, 就得意過頭, 完全忘了自己隨時可能跌下來
完全不加掩飾自己的野心與欲望, 以及惡的一面
他的失敗也就不那麼令人意外了...

呵呵, 講到後來都離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