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哲學～Lyo的點點滴滴

六月3日 星期日

昨天一口氣把『白夜行』剩下幾集全看完了。看到結尾，之前的所有想法都跟著大更新。之後因為心情起伏太大難以平靜，又看了許多寫得很棒的評論文（此時深深覺得有日劇版這東西真好！可以發現許多新穎的觀點，或者完整表達出自己感覺的文章…）

『白夜行』想講的，或許只是這社會上某一群人的生活方式。只是想讓社會大眾知道，造成這群人選擇這種生活方式的原因而已吧。

有版友說過，兩位主角最令人惋惜的一點，就是一切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也有許多爭論在探討兩人究竟為什麼不選擇另一條路，雪穗為什麼不能把握好不容易到手的生命，試著掌握自己的幸福；亮司為什麼不能和雪穗互相扶持著走出黑暗，反而要聽雪穗的話、陪她一起墮落。但我覺得，可能就像金八刑警一再念的經文一樣，人生在世，破除不了的業障就是執迷。為了圓一個謊，就只能不斷說謊，直到失去最後一點真實為止；如果失去理智，善人也會殺掉千百個人。

這是個純愛故事嗎？就男女主角的關係全然無關性欲，建立在心靈結合這點上來看，真的是如此。

亮司查覺自己的愛只會把雪穗和自己綁在過去、一起下沉，因此為了不讓自己連累雪穗，他只能把與事件有關的人都消滅之後，自我毀滅。但就和1998年睽違七年再度重逢時，那個尚不成熟的亮司一樣，成人後的亮司依舊不明白什麼才是雪穗真正的幸福。七年前，他對雪穗說：「只要我殺了世垣和菊池，自己再去死，就什麼事都解決了」；七年後，他對雪穗說：「只要妳幸福地活下去就夠了」，在他眼裡看見的「雪穗的幸福」藍圖中，總是少了自己的位置…亮司就只知道用這種方式去愛雪穗。但亮司還有其它選擇嗎？剝奪他最後一點選擇的，不就是雪穗嗎？亮司不懂什麼才是雪穗真正的幸福，真的嗎？

七年前，亮司因為被雪穗當作唯一的依靠，而沒在心灰意懶之際自盡，他只希望能盡量維持低調地撐過八年，或者和雪穗一起去自首，因為對他而言，靠不斷犯罪後得來的自由和幸福，不是真正的幸福，七年前他就對雪穗這麼說過。但雪穗雖心知肚明，卻不肯承認；她只看得見幻影中的幸福，就像當年看到水溝中亮司做的假花時，明知那是假的，卻感動到無以復加那樣。就算是亮司為她一點一點構築出的假象，就算亮司給她的不是真正的陽光，只要靠著這樣的幻象，她就可以生存下去。因此，為了自己的欲望---八年後和亮司在太陽下散步，雪穗決定無視亮司真正的願望，犧牲掉亮司的良心，及他幸福的最後一點可能性。

成年後的亮司，大致可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也就是初和雪穗重逢那時候，當時他還只是個徬徨迷惘、憂鬱自責的青澀少年，但在雪穗的導引和互舔傷口下，他拋卻了良心，成了幽靈；第二個時期是成為幽靈之後，為了像白瑞德為郝思嘉所做的那樣，他違法賺錢、不擇手段，但這時的他，大抵還在正邪間搖擺不定，雪穗交付給他的「任務」---強暴江利子等，他還會站在最後一道防線上抗拒，直到他殺了第二個「父親」---松浦，並再一次從這樣絕望的心境上被雪穗「救贖」那刻起，他終於蛻變為冷酷的惡魔，進入最終時期。這時期的他，就如雪穗說的，變得沉穩，不再像以前一樣有劇烈的情緒起伏，對犯罪也已經不存迷惘，即使會難過、會後悔、會痛苦，也不再猶豫，犯案時他甚至不帶任何表情。看到這樣的亮司，還能想像他有什麼未來嗎？就像他以「一個幽靈的遺言」為題在圖書館BBS發表的內容一樣，此時的他已被存在回憶與過去中的罪惡啃蝕殆盡，連身體都快消失了，只剩下那天的靈魂永遠永遠在窄小的通風管道裡掙扎了不是嗎…

亮司是唯一有機會救雪穗的人，但是他做不到。在江利子事件時他就試過了，結果是失敗。最終關鍵在於這兩人間的糾葛實在超乎想像地複雜深刻，如果當年造成雪穗悲劇的人之中，沒有亮司的父親，或許亮司還有機會吧。但就在這層罪惡感與贖罪意識中，亮司連這最後一點機會都把握不住，他根本無力把握。這是亮司的可悲之處。

有版友說得好，就是因為兩人碰在一起，才會不斷犯罪。如果沒有亮司這個實現雪穗在心中設想無數次惡意的「執行者」在，那些惡意頂多就是在雪穗悲劇般的人生裡不斷重覆在腦海中的東西罷了，永遠不會成真，雪穗也會永遠忍受下去，直到靠自己的力量擺脫的那一天，或者，終於忍受不了而自我毀滅的那天。然而，這兩人終究在命運的捉弄下碰在一起了，然後，為了掩飾彼此的醜陋，只能緊緊地擁抱著，在互相傷害與取暖中取得平衡。

這兩人，都為了對方去做當初傷害自己最深、之後被自己定義為最深的傷害方式的事…對亮司而言，是殺人；對雪穗而言，是出賣身體。因此，之後兩人犯罪時，總是容易陷入這樣的意識。

而雪穗，則是一個比亮司更可悲的人物。亮司總是為了雪穗而傷害別人，雪穗卻總是為了自己或一些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的潛在意識，傷害自己最親近的人。之前看日劇時，總是下意識認為所有犯罪都是兩人共犯的，看版友討論時才驚覺，其實除了弒母外，雪穗可說幾乎沒犯任何罪，頂多算是教唆犯罪，最終犯罪的那個人都是亮司。前半段的雪穗，也就是還未被圖書館員點醒的雪穗，在為亮司著想之前，似乎更多地為自己著想，諄諄告誡亮司的話，都是要他小心點、別把自己拖下水；但領悟到亮司的重要性、開始希望幫助亮司走在陽光下時，雪穗卻已無法和亮司攜手去自首了。初重逢時，兩人所犯的罪還只有「在可憫的情況下互弒父母」，但這時候，亮司手上沾的血腥和罪孽，已經數不清了。因此在雪穗的理解中，要救亮司最好的方法，就是想辦法幫他弄到一筆錢、一個身份、不斷逍遙法外的機會。但她沒查覺到，亮司只是渴望有個人發覺成為幽靈的他的存在而已，只是希望有人伸開雙臂對他說：「我原諒你」，並繼續阻止他一錯再錯而已…

再次點醒她的，是筱塚和由筱塚轉達的世垣的話。「桐原到現在都還在那通風管道中徘徊，唐澤則把自己關在那大廈的昏暗房間中，不願以真面目示人。…桐原其實一直在後悔，讓他把一切說出來，讓他說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妳的幸福吧！」（此時深刻可以理解為何筱塚、世垣、圖書館員是到最後都活著的、和兩人有較深瓜葛的人，也就是掌握他們真實面的人。因為這三人所負起的是「點醒」的工作啊…可惜雪穗的養母終究沒能成為這樣的人）因此，雪穗終於破除心防，下定決心，若亮司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就要和亮司一同牽著手，一同走上死刑台，她終於認清和亮司在一起才是她真正的幸福，而且是只要在一起就夠了，就算不是在太陽下也無所謂，就算沒有未來也無所謂…但最大的諷刺就在這裡，此時的亮司已經無法回頭了。雪穗好不容易認清自己和亮司真正幸福的時候，就是亮司下決心自我毀滅的時候。以世垣的手刺向自己的那刀，真的只是「回禮」吧，就算世垣當時沒以那樣的身體趕到（是說，世垣真是個無比堅韌的老人啊…），亮司也會帶著即將腐壞的身體，從天橋跳下吧…

慶幸的是，亮司在死前，終於藉由世垣得到真正的救贖。有個知道幽靈真正身份的人，願意伸開雙臂原諒他…而雪穗，卻是永遠失去被救贖的機會了。亮司和14年前月台上的雪穗一樣，要雪穗離開，選擇以陌生人的身份活下去，於是，雪穗連亮司最後一面也見不到、無法陪他度過人生的最後幾滴時光，甚至無法在他的屍體旁為他哭泣…她能做的，只有重覆一個個謊言，如行屍走肉般活下去而已。

在看到雪穗到最後都在撒謊時，我原本很受不了的，直到看了一年後世垣、筱塚及圖書館員為此事下的注解。突然想到『地球守護靈』中的木蓮和紫苑，為了一個約定而得堅持在無止盡的孤獨中活下去，是何等堅熬呢？亮司和雪穗雖然到最後都沒受到法律的制裁，但他們一個被良心和自責所啃蝕，一個被失去摯愛與希望所啃蝕，其實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法律的制裁，最終目的不就是要還受害者一個公道嗎？

其實我很喜歡雪穗和亮司的關係。如同筱塚所說的，如果沒有犯罪，他們的關係真的很棒。記得起先看這部劇時，只把它當成一對戀人的犯罪故事在看，尤其看前三集時，特別希望兩人最後能在一起，但後來逐步認清兩人的關係更超越情侶後，我竟不可思議地可以接受雪穗嫁給別人（那時還不知道雪穗不久後就會離婚）、亮司和其它女人同居並生下孩子…這種關係真的很微妙，也很特別。

題外話，令我驚訝的是，筱塚和金八後來都因知道兩人的過去，而改變了對他們的態度。由充滿敵意和恨意，到希望為他們尋找救贖和解脫的方法，真的很喜歡這樣的安排呢！這部劇的深度，一部份也是在這層特殊關係上建立起來的吧…

P.S.這部劇雖然灰暗，但真的很好看！森下佳子的劇本令我眼前一亮，原以為除了野島伸司，再沒人寫得出這種兼具社會揭露的黑暗與人性溫情的感動的戲了呢…劇本雖有些瑕疵或小矛盾，卻瑕不掩瑜，不論主線副線都鋪陳得相當完整，比如童年亮司甫出場，便藉由和同齡小孩的遊戲點出亮司聰明的頭腦等。這部戲之所以成功，優秀的劇本實在功不可沒。當然，其它方面的完美配合也是要因，諸如流暢又極具效果的運鏡、恰如其份的選角、演員們令人驚豔的演出（這對我而言真的是最佳卡司…第二次看綾瀨遙演戲，第一部是『Hero SP』，當時完全沒感覺，甚至有點討厭綾瀨，但這部戲卻讓我開始對她產生好感，也發現她真的蠻美的）、感傷又震撼人心的配樂與主題曲…等。

最後不得不提一下山田孝之和福田麻由子，這兩人的表現實在太棒太精彩了。一般來說，我不喜歡動輒哭哭啼啼的戲，覺得這樣的劇情偶一為之感人，太頻繁就令人望之厭煩，但山田詮釋的亮司，每次哭泣、悲傷、崩潰都有能說服我的理由，是那種看了會跟他一起難過的哭…福田麻由子則詮釋出一種超乎想像的堅強形象，雖然只出場了一集，給人的印象卻深到令人難以忘記…

P.S.真的好喜歡主題曲及呈現出來的畫面喔…這部戲要不是太灰暗，真的棒到我想推薦給每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