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哲學～Lyo的點點滴滴

這陣子為了歌仔戲，好多事情都擱下了，包括看到四十幾回的『七俠五義』。昨晚想說再拖下去，前面的情節就要忘光了，回家前便去了一趟書店，打算先看個幾回再說。想不到家裡附近的誠品沒有，天才書坊也找不到，不知是『七俠五義』太受歡迎了所以被買光，還是因為太冷門所以店家不進貨？

總之，既然撲了個空，我索性留在書店，把『相親相愛』（綠優著，飛田出版）一口氣看完，到十點多才回家。看了這麼久，聽起來像是本厚重的大書，其實它很小本，才兩百頁左右，字又印得超大，換作一般小說，我早看個兩本左右了。之所以花了兩三小時，是因為過程中太常陷入沉思。看寫得不好的部分，就想換作是我會怎麼寫，看寫得好的部分，又想該怎麼學起來……看書就像自己在寫一樣，有夠忙的（笑）。

話說跟我比較熟的人都知道，雖然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生，從小到大卻連一本愛情小說都沒看過，武俠小說倒看了不少。每次有朋友想推薦愛情小說給我，我都委婉地跟她們說，我不喜歡那種愛來愛去的故事，比起風花雪月，還是男人間的熱血、夢想、義氣吸引我。所以那些有名的愛情小說作家，舉凡左晴雯、席娟等，我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書，對她們的小說一問三不知。

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特地找本愛情小說來看呢？原因只有一個，它是朋友的處女作，當然要捧場一下。不過她很厲害喔，目前找得到的書評，都是一面倒地叫好，很多人租或借來看完就決定買了。我在書店拿起這本書時，印象中有兩本並列，看完後拿回去放，另一本卻不見了，大概是有人買走了吧。哈哈，其實我看完也變得好想買～ 


特別的故事舞台，特別的角色設定

我這位朋友是死忠的愛情小說支持者，特別愛看喜劇，對悲劇毫無興趣，看歌仔戲也屬於黃香蓮派，因為黃香蓮的才子佳人戲最好看，跟我這種偏好悲情路線的冷硬武俠派相反。但她的想法跟我挺類似，認為就算主題是愛情，也該有其他元素來陪襯。因此，她的小說很豐富，有古墓探險、兩國相爭、戰爭場面，設定也很特別。一般我看到的古代小說或古裝劇，大都以唐、宋、明、清為舞台，它描寫的卻是戰國末年，秦國吞併楚國那時期，書中男主角墨可親是墨家後裔，後來拜入鬼門（？），學習兵法等知識，女主角韓圓愛則是世代替人做墓的，後來的始皇陵就出自她老爸之手，其中還牽涉到墨家新舊兩派的紛爭（舊派專門幫助弱國，新派專門暗殺強國）。雖然整部小說不長，主戲也還是放在兩個主角的愛情上，這些戰爭之類的部分只點到為止，卻能寫得引人入勝，呈現應有的張力，可見作者很懂得說故事的方法。

不需太多筆墨便能勾勒出場景和張力，營造出吸引人的氛圍，是這本小說的一大特色，這特色同樣反映在角色的描寫上。書中每個人物無分大小，都寫得性格飽滿，就算是只出場幾行的小配角，也令人印象深刻。而且人物並不刻板單一，有著多樣的面貌，比如出場時看似莽夫的項燕將軍，到了死前一刻，透過墨可親的回憶，才知道他其實是個知才識才，也講義氣的好漢。原本或許還在咒他死，笑他活該，不聽墨可親的勸，到了這時卻忍不住同情起他來。

我再次體認到，要寫出一本讓人喜愛、難忘、想不斷重溫的小說，必備條件兼最大關鍵，果然始終是「情」。『多情劍客無情劍』真正令人回味再三的，是李尋歡和阿飛的友情，是李尋歡和郭嵩陽的英雄相惜，是荊無命對上官金虹的異常愛戀，是李尋歡、龍嘯雲和林詩音間無解的三角關係。『天龍八部』真正令人欷歔萬千的，是喬峰對阿朱的痴情，是阿紫對喬峰的執著，是喬峰夾在宋金兩國間的為難，是書中上百個人物相互間的情感牽扯。無論友情、愛情、親情，還是難以言喻的感情，牽動人心的，永遠不脫一個「情」字。

因此，情寫得成功，小說就算成功了一半，若故事、角色、文筆都好，那還用說，當然是名作。反之，就算文筆再好，故事再曲折離奇，沒有深刻真摯的情感，就寫不出生動的角色，寫不出生動的角色，也就寫不出讓人由衷喜愛的故事。 


很有愛的感情描寫

而『相親相愛』在這方面做得很成功。不需要太大篇幅，它就能傳達出必要的感覺，就能讓人感受到角色間的那份「情」。雖然主角剛出場時並沒引起我太大興趣，畢竟溫文爾雅又才貌雙全的男主角，可愛單純又貪吃的笨笨女主角，是愛情小說常見的典型人物（配對），沒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但看著看著，我卻越來越覺得這兩人有意思。墨可親表面上對人溫柔有禮，是屢次為楚國立下大功的「先生」，廣受人民尊敬喜愛，實際上，卻秉持著鬼門「依附潮流」的作風，「那裡強，那裡去」，看準秦國終會統一天下，在楚國註定戰敗的時候打算連夜「識時務」地離開，骨子裡既有著對爭權奪利、逐鹿天下的厭倦與恬淡，對人對事有時也因看得透徹、看得高遠、過於理性客觀，而顯得冷漠無情。 

（就歷史的大格局來看，那國勝那國負，的確沒什麼太大差別，有差別的只是身處其間的人的感覺）

因此，他雖然具備愛情小說中完美的男主角條件：痴情，卻痴情得很有條件。畢竟他天生不喜與人爭，又因為能未卜先知，把世態看得太通透，而對政局發展漠不關心，變成他生命中最值得花心思去關心照顧的，只剩一個韓圓愛。這樣的安排，無形中把他的痴情合理化許多。

反之，韓圓愛雖然個性單純，老被身邊的人嫌笨，卻自有一套處世原則，想事情的角度總和別人不一樣。說出來的話既有道理、為別人著想，也不忘體貼自己重視的人。她積極樂觀的性格，無形中影響了消極悲觀的男主角，讓我不禁想起看樹夏美的漫畫時，那幾個讓冷峻型男主角難以招架的療傷系男二號。我實在不能不欣賞這樣的人。他們看似較弱的一方，需要主角隨時保護，卻不是主角的負擔，因為就精神面來講，他們才是真正的強者。在某些關鍵時刻，只有他們才能救男主角。這樣的互補關係，正是最能打動我、讓我喜愛的呀！ 


此笨蛋非彼笨蛋

這陣子看歌仔戲，我總是邊看邊罵：「我討厭笨蛋！」（看『彩雲天涯』時罵最兇），看了這本小說後，我想重新定義一下我所謂的笨蛋。並不是智商不高的人我就瞧不起，我真正厭惡的，是看起來好像很聰明，卻聰明反被聰明誤，老是被人一挑撥，就誤會自己最親最愛的人，既傷害對方，也傷害自己，兼且搞得四周不得安寧，就是不曾懷疑挑撥者（尤其這些通常是居心叵測的反派，這點他們也知道），然後悲劇就發生了，悲悲悲悲到底，簡直是大爛劇，害得我差點急怒攻心。但套句墨可親的話說，韓圓愛「總是在奇怪的地方聰明」，因此，她只要認定一個人，就不會因為那人真正的身份、做了那些事，就改變對那人的態度，也不會用自己的價值觀為基礎，輕易去評價對方，讓人就算想討厭她都討厭不起來。難怪連手段殘酷的墨良，也忍不住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屢次幫她一把。

這種曖昧不明，既似敵又像友，既像關心對方，又像隨時可以分道揚鑣的人物關係，同樣是我最愛看的。因此我看書時，老是處於亢奮狀態（爆）。

至於男女主角的感情，它的安排也挺特別，一反愛情小說最常見的「冤家」模式，一開始就來個青梅竹馬、深情不移，因此，想看他們從拌嘴、誤會、互看不對眼，到愛苗初種、情愫滋生、難分難捨模式的人，大概要失望了。但這樣倒也乾脆，直接看他們攜手共度難關，比看他們分分合合、為情痛苦來得開心多了。說實在的，我反倒很喜歡墨可親和韓圓愛的這份直接。喜歡就說出來，想在一起就在一起，看起來儘管「驚世駭俗」，卻甜蜜幸福到不行，也沒什麼不好啊。昨晚看完之後，我的心情就跟著好了一夜，這種情況發生在我身上的次數可是屈指可數呢。喜劇，尤其是這種痛快的喜劇，給人帶來的正面效果果然不可小覷啊。 


整體觀之，瑕不掩瑜

說了這麼多，其實它不是沒有缺點。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朋友是新人，總不能要求她處女作就挑不出毛病吧。我覺得這本小說是倒吃甘蔗型的，越到後面越精彩，越讓人捨不得放下，而且前面鋪的梗，到結尾都成了曲折的發展，讓我大呼過癮。但反過來說，就是前半不夠好看。剛翻開這本書時，我幾度想分幾次看完。一方面文筆顯得生澀，形容詞用得太泛濫，很多事情也描寫得太白，沒能留下想像空間；一方面敘事手法偏向輕小說，感覺不夠細緻，有時這讓我難以下嚥。對此我實在為它可惜，若能用稍微嚴謹一點的寫法，再將故事架構略為擴充，拿去投文學出版社，未必沒有機會出版，因為它整體來說真的很不錯，很有創意，也寫得很精彩。

總之，猶記得朋友對我說過，她想寫的是讓人看了會開心起來的故事，我覺得她很厲害，因為她的確達成她的目標了。期待她的第二本小說，讓我這個看太多悲劇，已經看到個性陰沉起來的人，能繼續開心下去。

P.S. 最後一行似乎有錯，應該把「墨可親」和「韓圓愛」的順序互調才合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