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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危險之所以成為危險，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於人們在事先不能預見到它的真相。
                                                            ──節錄自『迷蹤之國～霧隱占婆』
 
花了兩個半天外加熬夜，總算把這部『謎蹤之國』第一部《霧隱占婆》一口氣啃完，要說我的心情，大概只有星爺的台詞可堪比擬：「小弟（妹）對你的景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還記得小時候讀『地心探險記』，雖然情節已經忘得差不多了，當時那種緊張刺激、被作者天馬行空的想像力所震懾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正如作者天下霸唱所說，探索世界上神秘的未知事物，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遠至太空、地心、海洋，近至人體的奧妙，都是歷代學者急欲一探究竟的目標。從中誕生的傳說、故事與謎題，也同樣令人心馳神往。
 
當初會接下這本試讀，動機其實很單純，只是為了多讀華人作家的作品，培養一下對文字的敏銳度，免得長年被西洋或日本小說的翻譯文荼毒，寫起文章生澀冷硬，毫不優美流暢。這本書果真滿足了我這方面的需求，不僅行文如行雲流水，凡事引經據典，文字的運用也十分巧妙。各種形容語詞千變萬化，少有看到重覆的。無論描寫景物還是營造氣氛，都給人身歷其境、如在眼前的感覺，畫面感十足，就算直接拍成電影也不為過，令我受益匪淺。
 
雖然中國作者所描述的文革以後的社會狀況（故事設定在七零年代），因為與台灣民眾有段距離，相關文詞如「插隊」、「知青」等，比較難以理解，但文中穿插的大量俚語，讀來趣味十足，常令人會心一笑。比如「一趕三不買，一趕三不賣，上趕著的，從來不是買賣」、「女流之輩，頭髮長見識短」、「黃鼠狼偷鴨子，無雞可食（無計可施）」；作者類似說書人的語氣，及古典章回小說似的寫法，也能一下子就把讀者拉進那個清末民初的氛圍中。
 
正因為作者類似說書人，雖不致於在每節最後來句「欲知後情如何，請待下回分解」，但每節開頭必定會把目前的情況簡略交代一遍；同樣的情報大概是怕讀者消化不完，也會一提再提。因此就算看到一半將書擱著，隔天拿起來接著讀，也沒什麼接不上的顧慮。

此外，作者深諳讀者心理，就算不用誇大其辭、故弄玄虛的語氣，通篇只是冷靜地娓娓道來，也能透過每節最後遺留的懸念，促使讀者一口氣看下去；除了最中心的大謎題之外，其餘拉拉雜雜的疑惑絕不會掛著太久，很快就會給讀者一個交代，因此不會像某些作家，懸念鋪過頭，格局大到無法收拾，最後只好草草結束。這份有條不紊與自信，顯示出作者功力非凡，令我由衷佩服。
 
關於小說的寫作方式，沒有什麼非如此、非不可如此的。有些將重點擺在「人情」，講究的是一種氛圍，或許情節本身不夠曲折離奇，讀者仍會被角色間真摯的情誼打動，宛如琴音嬝嬝，在琴聲斷絕之後，仍在心頭繚繞不散；有些則像這本『迷蹤之國』，主要的賣點在於層出不窮的謎題、跌宕起伏的情節轉折、令人心滿意足又驚嘆連連的解謎過程，是有別於前種類型的閱讀享受。閱讀過程宛如搭乘雲霄飛車，連路邊風景長什麼樣子都還來不及細看，就咻地衝到了終點，到車子已停妥許久，仍震驚得久久回不過神來。作者心思之縝密，佈局之巧妙，歷史及相關資料的考查之詳實，想像力之豐富，在在令人匪夷所思。不只內容包羅萬象，涵蓋古今中外，將民間怪談、江湖秘技、民俗風土、古老傳說、科技探戡、軍事戰爭等，通通融為一爐，而且融合得天衣無縫，讀罷只有對作者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份。
 
也因為資料查得確實，若非作者直接點名古籍出處，我完全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假；那些是實質上的東西，那些是屬於作者的想像。真假的界限在這部小說變得十分模糊，許多看似玄奇怪誕的現象，比如死亡詛咒、人變乾屍、幽靈飛機、神秘鬼城等，都是沒有科學根據的迷信，只能流於神怪，最後作者妙筆一轉，卻總能給它一個令人信服的解釋。同樣地，好幾次主角們看樣子都沒有生還希望了，比如被恐怖的柬埔寨食人蛭給寄生在腦部，又比如旁邊有顆地震炸彈幾分鐘內就要爆炸，或者踩到了地雷，就算地雷拆除專家親臨現場，也只有三成的拆除機會，其他還有緬甸蟒、地棲龍蜥、螭椎、食人蛭、巨鱷等遠古恐龍時代才有機會看到的巨大危險生物，及山洪暴雨、奇花迷霧等環境中潛在的危險……種種經歷隨便挑一個，都像角色們的「終點站」，再沒有轉寰餘地了，最後作者卻總有辦法置死地而後生，在最後關頭化險為夷，轉折毫不牽強，令人嘆為觀止！ 
 
難能可貴的是，像這類冒險尋寶之類的故事，由於重點在人物的經歷與奇遇，得花不少篇幅描述層出不窮的大小事件，及現代人想像不到的奇幻壯闊世界與動植物，這本書又塞進不少民間與官方資料，份量極厚，換成一般作者，能把上述部分寫好就算不錯了，那還有閒暇去設計角色、發展角色間的關係和感情；但天下霸唱不但能在極短的篇幅內，鮮明地呈現出各角色的人格特質，同時還能賦予角色最大的發揮空間，讓他們盡情發展個性、培養感情。
 
因此，看完這本書，不但會記得那些令人瞠目結舌的奇遇，也難忘司馬灰的機智多謀與臨危不亂、羅大舌頭的豪爽可愛與有口無心。這兩個難兄難弟可說是整部小說的靈魂，不管缺少那一個，都會讓故事為之失色。他們那種專屬於江湖草根人物的義氣與韌性，常令我為之聳然動容；危急中不忘自我調侃的正面樂觀，遇敵則信口胡謅、反唇相譏的不甘示弱，除了妙語如珠令人拍案叫絕外，也充份顯露他們充滿人情味的一面，沖淡不少恐怖環境帶來的壓迫感。
 
比如有一段，眾人以為自己身處於一萬幾千米下的地底，而不是原本粗估的兩千米，正在大驚失色，羅大舌頭他老兄卻老神在在地說，反正不管從那個高度掉下來，都會落得個血濺當場屍骨無存的下場，究竟實際上多高也不必太在意了，結果司馬灰很妙地回他：「從兩千米的地方摔下來，大不了慘叫一聲，還來不及難過就永遠健康了。可真要從上萬米的高處，呈自由落體式往下掉，你先是慘呼幾聲，然後掏出菸來點上一根，再拿起筆寫份遺囑，交代好後事，又回顧了一遍自己在熱帶叢林裡的戎馬生涯，可低頭一看，那還差一半才到底呢。」
 
這類令人噴飯的對話，在書中屢見不鮮，往往令我聯想到港式電影中，中下層小人物的嘻笑怒罵。就連旁白都趣味盎然，充滿這種妙到毫巔的戲謔味兒，像是這一句：「『運氣』這種東西，對某些人來講是親娘；可對另外那些人，它卻是個後娘。」
 
其他諸如玉飛燕、阿脆、星期天、俄國人白熊等正反面人物，雖比不上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那麼有個性，卻也描繪得活靈活現，即便中途就壯烈成仁，也雖死不僵，仍生動地活在讀者的腦海裡。
 
作者的企圖不只是講述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同時放入了不少獨到的人文思想，比如：「也許所謂的神，大概就是超越於這些生命形態之上永不沉淪，是可憐的只能活一生的凡人，永遠無法理解的存在，從太古的往昔，到無盡的未來，沒有任何生命可以改變自身存在的形態。」就給一般人欽羨崇拜的神一個新穎的定位。又比如「這世界上確實有一種力量可以對付運氣好的人，就是想辦法比他的運氣更好。」、「運勢取決於人的內在精神，並不相信有誰能真正控制運氣」，諸如此類的見解賦予故事多一層深度，頗值得玩味再三。
 
不過話說回來，作者真的很愛毛澤東耶，不僅轟動一時的盜墓系列作『鬼吹燈』中的兩個主角都是毛主席的熱烈擁護者，這部『謎蹤之國』的司馬灰和羅大海也是為了貫徹共產思想，才毅然決然跑到越南和緬甸當兵，把作者列為共產黨最佳代言人也不為過！因此看這部小說，我唯一擔心的是讀者在深受情節吸引的同時，情不自禁產生什麼回歸祖國、毛主席萬歲的熱情，這種不知不覺的思想洗腦，可是比食人蛭的寄生更恐怖啊！
 
不管怎麼說，這部小說只是四部系列作的打路燈，精彩的還在後頭。雖然結局戛然而止令人錯愕又心癢難耐，好在先前並沒看過作者驚動萬教的『鬼吹燈』系列（因為以為是我最怕的鬼故事），在續集問市前還能先找來拜讀一番，消磨一下難熬的等待時光！
 
P.S. 感謝麥田文化提供試讀機會，看到一本好書真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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