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哲學～Lyo的點點滴滴

那是巴中了劍心的劍倒地的那一刻……


微風輕撫巴的臉頰，溫柔得就像情人的手。望著四周繽紛的花海，以及不遠處那洋溢著和平氣息的村莊，巴一時回不過神來。

「我不是應該死了嗎？為什麼我會到這裡來？這裡又是那裡？」

想著想著，突然想到倒地前那一刻，在混亂中瞥見那雙漆黑如夜空的眼睛，滿載著震驚與絕望。

「不知他現在怎麼了？」她輕輕按住胸口，心裡湧上一陣煩躁，又有一種空洞。就像失落了什麼，伸手卻抓不回來，甚至不知自己該抓什麼。

她舉步向前走，天空藍得發亮，就像他的眼睛，清徹、明亮。只不過，少了幾抹困惑他的朦朧雲彩。巴專心地注視著天空，滿腦子都是他的音容笑貌──那雖然肅殺冷漠，卻無意中流露一種溫柔的臉。

「如果還能再和你說一次話，我要告訴你，我不後悔死在你手裡。因為我們在一起，是絕對不可能得到幸福的......你明白嗎？」

「我明白。」

她突然聽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她不敢置信地扭轉頸子，朝聲音來處望去。你懂我，你真的懂我？我知道你懂我的。但是，為什麼？她的動作很慢，一方面既驚且喜，一方面又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她終於看見了他，時間彷彿在一瞬間為之停擺。

「嗯嗯，我會轉告她的。有勞您費心了！」那聲音的主人背對著她，彎腰向路上的老先生行禮道別。接著他轉過身，一步步朝巴走來，陽光在他頭頂上，像一個大金輪般釋放光芒，把天空照得如同璀燦的藍寶石，他那一頭紅色髮絲也彷彿要跟著燃燒起來一般……


※ 　　　※　　　 ※


巴幾乎忘記了呼吸。或者，只是因為此刻澎湃的心情，令她透不過氣來。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不知不覺中，她的眼眸已被溫鹹的淚水濡濕，她想走到他身邊，雙腳卻沉重得像綁上一對鉛塊似地，動也不能動。

「這一定是幻影，因為我太想見他了，才會……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

呆了幾分鐘，巴逐漸恢復理智，眼神也冷靜下來。她的嘴角浮現一絲自嘲的笑。「原來我真的那麼愛他……也許，我早就已經背叛清里了，從初次見到他開始……」

巴的腦中混亂地浮現許多事：佛堂內抽出小刀的決心，首次見到他時灑落身上的血雨，他孩子般無邪的睡臉、驚醒時帶著殺機的冷酷眼神，假扮夫妻時兩難的心情，以及，再也壓抑不住的沸藤情感。

「為什麼當時我會衝過去呢？也許是因為我很清楚，我已經不可能為清里報仇了，我根本下不了手殺他。我也知道，清里的死，有一半是我的懦弱造成的，所以我……只能殺了我自己……」

巴目不轉睛地看著那紅色的髮絲逐漸接近，近到已在眼前……

「如果你只是幻影的話，請不要消失好嗎？就讓我這樣注視著你也好，求你不要消失……」

那人的面貌在她眼前變得清晰，是個臉龐清秀如女子，身軀纖細瘦小的男子。那頭紅髮用髮圈隨便束在腦後，肩上扛著一個扁擔，裡頭裝著青菜魚肉等雜貨，從他輕盈穩健的步伐，絲毫感覺不出擔子的沉重。

在他另一隻手上提了個輕巧的籃子，上頭蓋著紫色小巾，小幅度地順風擺動。男子的目光很柔和，又帶有老成的感覺，像經歷過無數滄桑，和他那略顯稚氣的臉龐極不相襯。但最引人側目的，還是他臉頰上佔去大半面積的十字刀傷。紅豔豔的，在陽光照射下，彷彿還在滴出鮮血，但它跟隨這男子的年代其實已經很久了。

這人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真。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就連他吐出來的氣息，都是溫暖的。

「難道這不是幻影？」巴的心跳不禁加速。

男子走到她面前彎下腰，將扁擔放在地上，然後慢吞吞地蹲下。巴嚇了一跳，不自覺後退幾步，但男子對她視若無睹，連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

巴不禁感到一陣失望，隨即又冷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認錯人了。這個人的年紀不對，他臉上的刀疤有兩條，而且……」

她沒再繼續想下去，因為那男子忽然開口了：「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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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

這名字就像一個奇妙的咒語，巴睜大眼睛，幾乎忍不住要衝過去，撲入他的懷裡。

但是她沒有。自小的教育已讓她學會自制與隱藏情感，尤其她是一個如此不善表達感情的人呵。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屏息靜氣，靜待他的下一句話。但他伸手拎起那只輕巧籃子，小心掀起覆蓋在上頭的紫色小巾後，便望著裡面的東西，好一陣子都沒再開口。在他專注的眼眸裡，有她熟悉的悲傷。

巴探首而望，那籃裡只裝了一束小小的菖蒲。香氣隨著掀開的巾子飄散，淡淡的，幽幽的，像深谷仙子的嘆息。巴忽然回想起那個帶有白梅香氣的夜晚……

那是去年池田屋事件後，自己決心和拔刀齋一起假扮夫妻生活的前夕。在逃亡前，老闆娘曾對自己說：「妳知道嗎？菖蒲這種花，在雨天裡最香了，就算在血雨中也一樣。」

男子拿出那一束菖蒲，將它輕輕放在大樹下，用一種極其憐愛的眼神望著它。

「妳好嗎？」男子低聲開口：「不知妳還記不記得？十三年前的今天，就是我們相遇的日子。」

巴一愣：「十三年？」

男子笑了笑：「十三年，用說的只是三個字，實際上卻是好漫長的一段歲月……十二年前我清楚了解到什麼叫作幸福，並且和妳約定，創造一個人人都可以安居樂業的新時代之後，就捨棄我的劍。這段日子我一直四處流浪，尋找以不殺之劍保護人們的方法。可是，我逐漸發現，『新時代』並沒有預期中的完美，爭鬥也仍在持續。那麼，一直以來我所抱持的信念、我所揮出的劍、死在我手中的人，不就全都沒有意義了嗎？我到底在追求什麼呢？有時我真的搞不清楚。原本我是想捨棄過去血腥的我，以另一種面目活下去的。」

男子苦笑了一下：「可是，不管再怎麼隱藏，過去都無法磨滅。從前的仇人不斷找上門來，連帶地使我現在最重要的朋友受到傷害。我想保護他們，無論如何都……」

他的聲調越壓越低，目光閃過一絲激動。

「妳知道嗎？他們是一群即使知道我的過去，也願意留在我身邊的傻瓜啊！即使因為我的緣故不斷受傷，他們也還是相信我……」

巴若有所思地望著男子，突然在他身旁輕輕蹲下，用一種充滿覺悟的表情，伸手去觸碰他的肩。

她的手微微顫抖。結果和她預想的一樣。

現在她已經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