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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的電視劇『短刀行』，改編自于東樓的同名武俠小說，由港星張衛健、劉玉婷主演。由於只是『刀歌』三部曲之一，篇幅不長，16集就告終，因此，它有武俠劇少見的明快俐落，故事跌宕有致，緊湊不拖戲，在半逗趣半諷刺的氛圍中，一氣呵成。令人在過癮之餘，也忍不住感動──難得能見到製作得如此精良，又有料的武俠劇！
于東樓後來做了漢麟出版社的老闆，畢生只寫過四部武俠小說，並不算太出名，但作品量少質精，在業界頗受好評，而且據說他是古龍的粉絲，文風酷似古龍，頗得古龍作品的精髓。可惜這部原作，我還沒機會拜讀，它與電視劇似乎有改編上的出入。不過編劇郭箏在我眼中，也是武俠界的實驗前鋒，喜歡推陳出新，不隨波逐流，風格獨樹一幟，因此他的改編，當然還是很具可觀性的。
既然于東樓師法古龍，當然不會走金庸的傳統路線。他另闢蹊徑，在武俠原有的基礎上，加上自己全新的設定，讓「一府一樓九派三門」在他的江湖裡各據鰲頭。一府指的是金陵沈府，一樓是青衣十三樓，九派是少林、武當、青城、崑崙、峨嵋、華山、南海、括蒼等派，三門則是洛陽正義門、太湖龍王門及四川唐門。其中最大的勢力──青衣十三樓無惡不作，但正派人才凋零，無力抗衡，只有武林盟主，也就是金陵沈府的沈玉門一柱擎天，使青衣十三樓還有所忌憚。
然而，這個武林中唯一的希望、最耀眼的明星，卻因為生性風流，故事一開場，就被青衣十三樓所設下的美人計給害死了。沈府總管及兩名隨身侍婢，為了避免沈玉門死訊傳出，青衣十三樓會肆無忌憚地侵佔武林，只好找來與沈玉門面貌酷似的孟小花假扮沈玉門，勉強撐住局面，但孟小花是揚州一品居最有前途的年輕廚子，做菜行，武功卻不行，加上生性仁慈不願殺生，要怎麼承襲沈玉門以暴制暴的路線，統領群雄對抗青衣樓？
這種平凡人冒充大人物的故事，其實已經見怪不怪，但這故事新鮮之處在於，孟小花既沒有迷失自己，被武林盟主呼風喚雨、錦衣玉食的生活給「寵壞」，變成一個貪圖榮華、處心積慮圓謊的人，也不想為了維護正義等冠冕堂皇的原因強出頭。在他眼中，正派人士對青衣樓殺無赦的作法，同樣殘暴可惡，對這種你殺我奪的生活，他完全無法認同。只不過，他被不懷好意的石總管半推半就、軟硬兼施地逼上梁山，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委屈茍全。
這樣的變數，為故事增加不少懸疑和想像空間，何況當個武林盟主，並不如石總管說的輕鬆愉快，外有青衣樓伺機而動，內有清官難斷的家務事有待解決──與沈玉門相敬如「冰」的元配妻子、爭風吃醋的眾情婦、事事與他作對的弟弟、殺上門來的情敵、被囚禁起來的母親。同時，還得小心身分拆穿，強迫自己這塊「練武的朽木」進行武功特訓……
在這過程中，孟小花的心境幾經轉折，這部分的描寫，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原本孟小花一直活在沈玉門的陰影下，覺得假扮沈玉門這個「濫情的惡棍」是丟自己的臉，也曾經自暴自棄，想索性利用沈玉門的身份，做些平時不敢做的事。但他悲慘地發現，就算所有的人從崇拜吹捧沈玉門，轉而對他大吐口水，沈玉門也不會知道，承受的是他孟小花。繞了一個大圈子，他才了解，沈玉門原來不是浪得虛名，的確有常人不及之處，但沈玉門是沈玉門，孟小花是孟小花，他有自己的價值，不必依附在沈玉門之下。於是，他超脫出困境，也終於找到了自信。
孟小花是個小人物，但不是一無是處的小人物。他心地善良，希望以德服人、化仇解怨。可惜終日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很少發現這種想法的可貴（我原以為大家聽了，都會很公式化地被感化，想不到猜錯了，也算意外的驚喜吧），令他不禁生出如下感慨：「究竟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
雖然孟小花膽小怕死，形象卻是可愛的。在張衛健純真又無辜的眼神演繹下，就算是他的軟弱與自卑，也令人心生憐惜。
出色的劇本，固然是這部戲成功的關鍵元素（還是有劇情bug，但瑕不掩瑜），但若缺少優秀的導演、配樂和適合的選角相輔相成，它的精彩度鐵定會大大降低。
這部戲的運鏡，或許是因為有張衛健加入，喜劇色彩濃厚，大都是用事先安排好的鏡位和走位，來製造輕鬆幽默的笑料，但導演也能充分掌握嚴肅的劇情，將每場戲該有的張力呈現出來，達到最棒的效果。因此無論感情戲、內心戲還是打鬥戲，都同樣有看頭，沒有讓人感到遺憾或不足的地方。而配樂稱職地烘托劇情，營造氣氛，也是一大亮點。無論慷慨激昂、幽默逗趣還是黯然神傷，都搭配得恰到好處，為戲增色不少。主題曲「有緣人」並不是時下流行的勁ㄅㄧㄤˋ歌曲，但悠揚動聽，像初春的早晨，令人心曠神怡，帶有一股溫柔的氣息。
這部戲的演員雖然不是個個耳熟能詳，演技也不是全都純熟無礙，但都表現得清新自然，而且美女如雲，十分養眼（最美的是演牡丹和秦玉嵐那兩位）。屈中恆，我是第一次看他演這種骨子裡存有銳氣的人物，竟然挺像樣的，沒有想像中「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滑稽；林小樓，小時候我迷過的「桃太郎」，原來回復女兒身，也能這麼溫婉有氣質，將冰雪聰明又忠心痴情的女婢水仙，演得比女主角劉玉婷還要亮眼。她若非臉圓了些，看五官，還真有幾分像日本當紅女星綾瀨遙呢！
最後來談談這部戲的靈魂人物張衛健。
據說『短刀行』當年是在三立電視台播的。我向來不是會按時收看八點檔的人，厭惡等待廣告及下一集的沒耐性，使我寧願等到（多諷刺的詞！）全劇播畢，有興趣再找來看。加上它不是街知巷聞的黃金檔大戲，因此要不是某天轉台看到『鹿鼎記』重播，挑起我對張衛健的興趣（和兒時的懷念），上網搜尋他的電視劇，又無意間在片頭曲的「編劇」欄，瞥到「郭箏」這個名字，我八成會一輩子與它擦身而過。
一切就是這麼巧。郭箏從武俠小說家改行編劇後寫的戲，就有兩部是張衛健演的（另一部是之前寫過心得的『打鬼救夫』），優秀的編劇加上優秀的演員，所激出的火花自然耀眼，我也就在這兩相襯托下，因為孟小花這個角色，因為『短刀行』這部戲，而迷上了張衛健。
這是張衛健首次一人分飾兩角，既是風流倜儻的沈玉門，也是真誠純樸的孟小花。人物本來就對比強烈，自然難不倒兩種戲路都擅長的張衛健。其中，當屬孟小花演得最深刻，無論喜悅、徬徨還是掙扎，都演得可圈可點，有血有肉。特別是內心戲，除去各式搞怪表情和花俏動作，回歸本色表演的張衛健，光芒不減反增。事實上，我更希望他捨棄過於誇張刻意的搞笑，從頭到尾都保持這種自然的風格。他本來就不是一出道就立志當喜劇演員的，在TVB跑龍套期間，演的也都是正戲角色，他有本事駕馭尋常人物的喜怒哀樂。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喜劇往往帶有很濃的正經成份，而不像周星馳是直接從無釐頭笑料來諷刺現實。
張衛健本身就是很棒的演員，能用眼睛來演戲，能用眼淚來動人。孟小花最令我回味無窮的片段，回想起來，都不是那些令人捧腹的搞笑，而是聽見心上人喜歡的也是沈玉門時，晴天霹靂般的一怔；是陷入孤獨無援時的絕望；是與老夫人告別時的熱淚盈眶；是終於找回自信時的容光煥發。因此，我總覺得，就算演正劇不能像喜劇那樣帶給他榮耀和收視率，至少穩紮穩打，不致於讓人看膩──能直擊人們心靈引起共鳴的，永遠是真的情感，怎麼會膩？
至於沈玉門一角，照理說，張衛健有一雙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眼睛，又與生俱來亦正亦邪的氣質，應該能將風流人物沈玉門演得入木三分，但不知是他演多了喜劇，已經習慣擺pose，還是導演要求他耍酷，總之沈玉門雖然眼神逼人，偶爾的挑眉、刻意的小動作，卻使他缺少那麼一點大俠凜然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氣勢（氣質），沈玉門的層次因此有些不高不低，實在挺可惜的。
若是粵語版，這方面張衛健還可以靠聲音表情來補救。因為他的音質低沉有磁性，性感又充滿魅力，他也很會運用抑揚頓挫的聲調來演戲，從聲音就能表現孟小花與沈玉門的不同，及沈玉門給人的壓迫感。只要比較國粵兩版，沈玉門單挑盜賊頭領鬧天虎，及孟小花急智扮成沈玉門瞞過青衣樓主這兩場戲，就能清楚看出端倪。因此，我強烈建議要看『短刀行』的人，衝著張衛健的聲音，就一定要看粵語版！
話說看這部戲時，我老是陷入錯亂，覺得螢幕裡的張衛健太有明星臉了。有時像林志穎，有時像哥哥張國榮（聲音也像），有時像鄭元暢，有時又像二十歲以前的堂本剛，他演其它戲時很少給我這種感覺，不知為何這部戲會這樣呢？
不過，他本人倒挺像中居正廣的，所以我一直覺得他年輕時沒去日本發展很可惜。他五官漂亮，能歌善舞、活潑健談，若能加入傑尼斯，連身高矮也不成問題，應該不會像在香港發展遇到那麼多困難才對。
P.S. 不知道大家看到這裡，有沒有猜出『短刀行』中的短刀，究竟是把什麼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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