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草哲學～Lyo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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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晚上到新光影城看了三池崇史導演的新片『十三刺客』。由於這部片在金馬影展只上映一場，因此即使播映時間很晚，九點十分才開始，看完電影出來都十一點半了，我還是乖乖去買了票。不過出門前因為人懶，曾小小掙扎了一下，有過放棄的衝動，後來是為了不浪費230元票價才硬著頭皮去的。

 

這個決定後來證明是對的。我跟著留席率達七八成的觀眾一起看製作名單到最後，才依依不捨地帶著激動難復的心情走出戲院，踏上西門町冷清的街道。當晚，我一直處於熱血沸騰的狀態，上網四處瀏覽搜尋相關資訊，像嗑藥一樣亢奮了兩三個鐘頭。要是它將來有機會上院線，我還想再衝個幾場呢。它就是這樣一部值得一看再看的電影。

 

我對三池崇史認識不深，頂多知道他跟北野武類似，對「暴力」這個範疇特別感興趣，且能拍出強烈的個人風格來，因此廣受推崇。但由於先前只看過他的『Crows Zero』I & II（台譯：漂丿男子漢），因此對『十三刺客』的預期，就是一部熱血爆笑暴力電影，想不到在片頭幾幕黑底白字的背景介紹後，第一個浮上眼簾的畫面，就是一個肅穆的男人端坐在廣大的庭園裡，切腹自殺。

 

導演當然不會讓演員直接把切腹的正確步驟──平切再縱切，將短刀在腹中攪一攪，肚破腸流──在觀眾面前實際演一遍，只用演員臉上痛苦的表情和足以令人聯想到發生什麼事的音效帶過。但這一幕的壯烈與震撼已然深印在觀眾心裡，為之後十三刺客的暗殺行動，埋下最具說服力的伏筆。

 

而我也在這個開場之後確定了一件事：這不是一部純娛樂的輕鬆動作片，也不是為暴力而暴力的感官刺激電影。從舒緩有致的劇情節奏、充滿質感的構圖與攝影、考究的服裝與場景、富含古意的配樂等看來，導演這次是「認真」的­！

 

正如某些評論所說，它是商業與藝術的精彩結合，每個細節都經過一番用心琢磨，一下便能讓人投入到故事描述的時空背景裡，難怪能入圍第6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且觀眾在觀影完畢後，還起立鼓掌七分鐘，影展主席昆汀‧塔倫蒂諾（即『追殺比爾』的導演，標準功夫迷）也對它讚不絕口。這情況也發生在這次的影展上。難得看完一部片觀眾會主動鼓掌，超感動！

 

［編導］

 

故事的主軸其實很單純，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暗殺荒淫無道的明石藩主齊韶，解救處於水深火熱中的百姓。這類題材屢見不鮮，從頭到尾的過程也不難預料，總之開頭鐵定會鋪陳這個暴君如何混帳該死，中途描述刺客們如何浴血殺敵，結尾則看正義如何伸張，差別只在刺客們是全軍覆沒還是猶有倖存，要灑狗血，就得在這部分好好發揮。既然故事是老套，可以這麼說：電影是成是敗，就看導演能不能成功營造出可歌可泣、緊張肅殺的氣氛，形塑出立體鮮明的角色個性，好讓觀眾能從舊瓶嘗到新酒、得到新鮮的刺激了。

 

關於前項，在氣氛醞釀上，編導藉三個令人觸目驚心的事件──殷勤接待的諸侯之子媳遭姦淫殺害、反叛集團頭目被滿門抄斬且女兒被做成「人彘」、死諫部屬家中婦幼成了活箭靶──以三種與齊韶關係各異的人作為例證，一步步展現他喜怒無常、殘暴濫殺、罪不可恕的一面，逐漸加深觀眾對他的憎惡與憤慨，使十三刺客之後的出擊更師出有名，觀眾胸中累積的鬱悶，也能在最後的決戰適當地得到抒發，是很聰明的作法。

 

只是，三池崇史當初要翻拍這部1963年由片岡千惠主演、工藤榮一執導的老片時，就曾暗示會把三十分鐘的決戰場面擴大篇幅。結果它果真長達一小時，殺到最後真是機關算盡、血流成河、慘烈無比。這麼做其實有風險，因為死的人多了，觀眾的視覺和感覺就會開始麻木，感到厭膩。不過三池崇史運用各種鏡頭來表現每一種死亡，比如從一個將死之人眼中，看到同伴從奮戰到倒地的過程，鏡頭歪斜且不斷搖晃，根本看不清誰打誰，令人感到暈眩噁心，這也正反映了戰場上的不確定感與殘酷。

 

何況，儘管因篇幅有限，只能重點描寫幾位刺客，其他人別說名字，連臉都還認不清電影就結束了，但導演與演員都不是省油的燈，短短幾個鏡頭就能表現出人物的個性，讓人不知不覺對他們產生認同與喜愛，因此我明知希望渺茫，也暗自期盼他們能全體生還，看決戰時心一直懸著，為每個勢單力孤、自身難保、更甭提互助的刺客擔憂，自然不會去注意戰況進行了多久，或嫌這場戰役拖得太長。

 

這樣的長度，其實也很能撩撥觀眾的情緒。整個過程就像鐘擺，一直在希望與絕望間來回。觀眾看他們一下子毫無勝算，一下子重挫敵軍，一下子精疲力盡，心也跟著上下起伏，到最後我好像也能深刻感受到那種放眼所及都是殘肢斷臂，殺到眼紅，再也分不清天南地北、幾近瘋狂的恐怖了。

 

不過，私心還是希望三池崇史能撥一點篇幅出來，多描寫角色的背景和個性，讓他們的形象更飽滿立體，否則總覺得有所缺憾啊。

 

［反派］

 

看到最後，我其實挺同情這個年紀輕輕的明石藩主。他容貌秀麗、喜怒難測、總是戴著一張冷酷戲謔的臉孔，將人命視如草芥。

 

包括自己的命，在他眼中都只是一場遊戲。

 

每當鏡頭帶到他的生活，都有一種壓迫沉滯的氣息，好似他是被保護得滴水不漏的囚犯，看似尊貴，卻呼吸不到新鮮空氣，在日復一日的枯燥無聊裡腐敗發臭。

 

所以他毫不在乎地虐殺別人，將美味佳餚混得像盤餿水，再像狗似的低頭舔食；所以他在性命交關之時，臉上沒有一點懼色，反而興奮得像拿到玩具的孩子；所以當他終於感受到切膚之痛而淒厲哀嚎，依然為這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天感謝他的敵人。

 

觀影途中，對齊韶嗤之以鼻的聲音不少，可能在觀眾眼中他就是個愚蠢的小丑。事實上他的確是，不只是小丑，還是個混蛋，搞不清楚狀況的混蛋。什麼忠肝義膽，對他而言不過是場笑話。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像他這樣活得既尊貴又卑賤，也挺可悲。說到底，他只是個空虛又迷惘的人。給這樣的人掌握權力，就註定是場災難。

 

這是我第一次看SMAP成員稻垣吾郎演反派。印象中，以往在電視劇裡看到他，通常不外乎冷靜優雅的貴公子，要這樣不計形象地演一個齷齪的壞人，也算是偶像生涯的一大突破。三池崇史和主角役所廣司對他的表現都很讚賞，原因是「看起來就令人痛恨」，挺妙的評語。照理說，齊韶的作為無一不令人髮指，找誰來演效果都一樣，就稻垣的表現來看，我個人只覺得中規中矩、不過不失。不過，他天生一雙圓亮澄澈的眼睛，不帶邪氣，這層反差使他演起壞人來，格外帶有悲劇色彩。不知是否就是為此，當初製作方才會相中他。

 

嚴格說來，片中沒有一個角色是傳統定義裡的壞人，就連齊韶和他的手下，也不是面譜化的邪惡之徒。十三刺客此行最大阻礙的明石家臣，之所以拚死護衛齊韶，只是因為立場和理念不同，認為武士最大的職責，不是過問或干涉主君的作為，而是全力保護。雖然說穿了是愚忠，但這樣的忠義依舊令人肅然起敬。

 

［幽默］

 

這部片的調性基本上是嚴肅的，但三池崇史不愧是三池崇史，不忘隨時抓緊機會幽默一下，使觀眾不致從頭到尾緊繃著心弦，喘不過氣，能夠適時開懷大笑，這也是我喜歡這部片的地方。

 

片中的笑點都十分新奇有創意，趣味十足。除了逗樂觀眾外，也能加強角色個性，給人留下更深刻的印象。比如山田飾演的島田新六郎，因為對「武士」存有疑惑，終日流連於賭場與女人堆，以讓父親把他逐出家門。後來遇到叔父新左衛門（役所廣司飾），也就是十二刺客的召集人，決心加入，他的愛人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灑脫地說：「很快的，但如果我遲遲不歸……」

 

照一般戲劇的模式來看，講了這句話，下句通常會接：「妳就別等我了，找個人嫁了吧！」想不到，新六郎卻是說：「中元節我就會回來了。」此言一出，立刻在觀眾席掀起一陣爆笑。

 

有在關注山田的粉絲都知道，他本人就是個新六郎型的冷面笑匠。就拿這部片在威尼斯影展上的訪問來說好了，記者問山田：「聽說你拍這部片時，曾從奔馳的馬背上摔下來，這件事有沒有讓你心裡對騎馬產生陰影？」山田就用冷靜的表情輕描淡寫地回答：「其實是有一點，但我沒跟別人說，不然工作會減少的。」XD

 

話說回來，自從『Crows Zero』後，印象中山田好久沒再演出這種外型乾淨、性格正面（武功高強又帥氣）的非怪咖角色，看了格外令人懷念、振奮。我愛死了他演的這個不羈率性，卻又不失正氣與魄力的人物！雖然演技上因為篇幅有限，難以得到發揮，看不出特別深刻的地方，但山田把新六郎面對敵人時的沉靜與穩重，以及對「武士」身份從逃避到面對、想要放棄到割捨不了的心路歷程，詮釋得恰如其分。我原以為他頂多演個小人物，想不到角色重要性竟僅次於役所廣司，令我又驚又喜。

 

其他如異常耐打的「第十三名刺客」伊勢谷友介（特別喜歡他和山田在片中點到為止的「友情」）、唯一開口說要收錢且用途分配得巧妙的古田新太（以往對他的印象不脫宮藤官九郎戲裡那些癲狂的人物，難得見他如此「正經」，依舊討人喜歡）、眼神堅毅視死如歸卻異常怕蟲的六角精兒等，都各有特色，石垣佑磨、高岡蒼甫（這兩位都與山田合作過不只一次）、澤村一樹等個性派演員，也都是一時之選。

 

［日本文化］

 

最近我因為丹哥和張衛健的關係，一頭栽進港劇和港片的世界裡不可自拔，從小到大對日本的那份熱愛倒淡忘了。但這部電影讓我再度愛上日本文化，深深覺得它美到不行，任何細節（比如士兵們奔跑走路的動作）都像一種藝術，暗藏玄機。

 

以前看『利家與松』，我就莫名地嚮往裡面那種講「禮」的古代生活。無論關係如何親密，就是父母、兄弟、夫妻之間，見了面也要遵守禮儀，保持距離、舉止不可失態。雖然這套規則若搬到現代來，鐵定會ㄍㄧㄥ得我坐立難安，但看劇中人物優雅地應對進退，充斥其中的美感仍叫我無比著迷。

 

這回也一樣。觀影時，我不時在心裡發出對日本的讚嘆與佩服。尤其是如行雲流水般施展開來的刀法，絕不做多餘的動作，絕不花費無謂的力氣，簡單，必殺。持刀者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和中國俠客不一樣，是一種渾然忘我、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中國俠客練武，往往是為了追求一些別的什麼，日本武者練武，卻經常像是純粹追求武道，以身相殉也在所不惜。

 

我想就是這種近乎殉教者的狂熱精神，深深打動了我吧。

 

不可不提的是，主演役所廣司真的是很棒的演員。我沒看過他超轟動的『失樂園』，這好像也是我第一次看他演戲。他年紀雖然大了，不是一眼就能吸住目光的年輕帥哥，但他的熟男魅力和精煉的演技，同樣不是後生晚輩輕易可及。他的眼睛很有戲，每次鏡頭帶到他的面部表情，我都會不自覺地被吸引。全身上下自然流露的正氣，也使他演起島田新左衛門這個角色說服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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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來自網路。 

這次金馬影展，我只買了兩張票：『愛的禁行式』和『十三刺客』。兩部都是日本電影，都是衝著山田孝之買的。其實我挺後悔沒事前研究金馬影展的手冊，了解一下到底要上映那些電影，還自以為聰明地猜想都是些難懂的藝術片，因此壓根兒沒想過買套票。結果等我以單場230元的票價買了兩張票，才在選座位時發現丹哥的『十月圍城』和『葉問2』都在片單中，其他如徐克的『笑傲江湖之東方不敗』、李連杰的『方世玉』等我感興趣已久的電影亦然，令我追悔莫及。

 

言歸正傳，昨天早上到新光影城看『愛的禁行式』時，因為時間沒算準，遲到了幾分鐘，沒看到開場。雖然據推算，這應該不影響對整部片的理解，但這部由劇作家木谷有希子的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不是普通的怪，全片只有四個主角，所有事件幾乎都在一間客廳旁就是上下層臥鋪的窄小民房裡發生，我指的是任何天馬行空的事。因此就算我趕上開頭那幾分鐘，應該也一樣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漏看了某段情節，才會老是在狀況外，一頭霧水。

 

它怪在那？從下面幾段可略知一二：

 

──番上夫婦搬到髒髒舊舊的小鎮，番上先生（山田孝之）拎著禮物到隔壁打招呼。相貌美麗卻打扮土氣、神經質的鄰居奈奈瀨（美波飾），在介紹下鋪是她的床，上鋪是哥哥的床時，突然情緒激動，忍不住尿失禁，讓番上看傻了眼，倉惶告辭。這一切都瞧在一雙謎樣的眼睛裡。某個人正從天花板的縫隙窺視兩人的一舉一動。

 

──番上太太小梓（小池榮子）遇到奈奈瀨，臉色大變，滿懷恨意地指責奈奈瀨高中時曾深深傷害過她。之後她問奈奈瀨怎麼會出現在此地，奈奈瀨言語閃爍，畏縮地答：「我搬來跟哥哥住。」小梓聞言冷笑：「妳什麼時候有哥哥的？」

 

──奈奈瀨睡前問「哥哥」山根（淺野忠信飾）：「你明天會想出來嗎？」山根回答：「嗯，就快想出來了，到時我一定會向妳復仇的。」奈奈瀨露出一個幸福又安心的微笑：「那就拜託你了，晚安。」

 

故事就在一連串令人摸不著頭緒的怪異懸念中開展。雖然片中黑色幽默連連，kuso的笑料把全場觀眾（十來個吧）逗得笑聲不斷；雖然我也跟著笑得很開心，但在大笑的同時，我胸口也湧上一股不舒服又窒悶的感覺，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一直難以舒緩。我想我對邊緣型的人事物，終究沒有那麼大的接納度吧。

 

原片名叫『乱暴と待機』，中文版則是『愛的禁行式』，觀字讀義，我原以為它在談愛與背叛之類的主題，跟流血或暴力脫離不了關係，結果事實與我的想像差了十萬八千里，真的是不到最後關頭猜不到結局，有一種標準的舞台劇式荒誕風格。

 

而片中所呈現的愛情，畸型又匪夷所思，雙方都只懂得用謊言來表達，用旁人難以想像的方式來維持，令人忍不住想問：「你們這是何苦？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們不能對彼此、對自己坦率一點？」但看到最後，好像又有點感動。或許他們的確愛得笨拙、怪異，但愛情本就是兩人的世界，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夠，何必在乎世俗的看法？

 

無論如何，它都不是合乎大眾口味的片子，更不適合闔家觀賞。


小池榮子在片中演的太妹孕婦超可愛，是我最喜歡的角色。

 

由於片中四個主角彷彿活在隔離的世界，與他人缺少交集，因此它的成敗，就看四個主演能否精準地呈現四角關係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這也考驗著導演的功力。在這一點，他們都做得相當成功。導演抓得住觀眾目光，主演們也將懶散隨便又不負責任的丈夫、小太妹般兇悍的妻子、歇斯底里又渴望愛的自卑女、笨拙寡言又土氣的自卑男，詮釋得活靈活現。其中以法日混血的美波最搶眼，她不只扮成外表不起眼的怪咖，還在與山田的激情戲大膽露臀，為戲十分犧牲。

 

而我最在意的山田，戲份算是四人中最少的，角色也最不討喜，看的時候我有點擔心這個沒用又花心的形象會害他再被觀眾批評一次（何況他雖剪了頭髮，鬍渣+圓臉的造型看起來還是挺頹廢邋遢）。不過，這丈夫沒用歸沒用，卻也挺有趣，竟然會被一個怪咖吸引。我向來不愛沒擔當的男人，但因為這角色對事情的態度可有可無，表現得很豁達，倒有種說不出的喜感，並不讓我厭惡。

 

P.S. 片中有一句出自漫畫的台詞：「我可以為你而死，但我不願被你害死。」挺耐人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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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備課時，臨時想到一個有趣的計分方式──撲克牌計分法，拿到二～五年級的混合班實驗，發現它大小通吃，效果很不錯，就連平時調皮搗蛋愛說話的男生也很受用，讓我雀躍不已，趕緊來分享紀錄一下^^

 

方法：

 

準備一副撲克牌（我先前擔心不夠發，準備了兩副，但一堂課結算一次點數，回收時一副牌還有剩，因此原則上準備一副就夠了），最好是卡通圖案的，小朋友收集起來會比較開心。剛好我小時候最迷卡通那陣子，經常跟班上同學一起郵購當紅動漫的周邊產品，這時就能派上用場了。

 

上課時，小朋友答對問題或表現良好，就發給他一張牌（下課回收時記得清點，否則會像我一樣，第一次用就不見了兩張），各代表一點（one point）。

 

若拿到A，可加一顆星（one star）。集滿五顆可換糖果。
若拿到Joker，只要念出一個字，把它拼出來，就可依字母數換取點數。例如hamburger有九個字母，拼對就可得九點。

 

此招一出，小朋友嗨得什麼似的，個個瘋狂集點。用這種計分法，好處是有新鮮感，實物拿在手上，也比較能激起收集欲；再者，我不必每點一個小朋友回答問題，就來回奔波到白板，找他們的名字加點（我都會要求學生在我進教室前，自己把名字寫在白板左邊，當作加分區。有的小朋友寫得歪七扭八，一匆忙就得找上半天），對老師來說也比較方便。

 

不過，在使用這招的同時，我還是會進行分組競賽。方法是在白板上方空白處畫一個簡單的小表格，把全班分成兩半，兩邊各有一個O和X區，表現乖巧或在分組活動勝出的，就在O欄畫正字，反之則畫在X欄，之後左右相扣，最多點的隊伍就能在個人欄加分，X欄太多的組則要作業加倍，下課還得負責整理教室。

 

之所以兼用個人和分組計分，是因為只採個人計分時，有些容易分心、摸東摸西、跟別人說話或離開位子的小朋友，見點數被扣多了，就會開始自我放棄，說些「我討厭點數，最好全扣光」之類的氣話；若只採分組計分，表現好的小朋友則會開始抱怨少數程度落後、消極安靜或調皮搗蛋的人坐享其成或連累自己，最後索性也不聽課或參與了。若兩者兼用，則上課專心、積極主動、表現優異的小朋友還是能累積比別人更多的點數，同時為了贏過別組，也會要求組員守秩序，上起課來效果會比較好。

 

總之，據我觀察，根本沒有小朋友是不在乎點數的。表現得不在乎，只是因為得不到，或者覺得老師的處置不公平。那些聲稱不要點數的，往往就是最在乎的一群，好勝心也最重。玩遊戲或做分組活動時，會因為輸掉就哭的通常是這些人。對這種類型的小朋友，最好的方式是鼓勵和稱讚。只要能讓他們在課堂上得到信心，對計分方式心服口服，就會比誰都投入，不至於把課堂搞得天翻地覆了！

 

另外，我們班的課本，每單元都有workbook的習題要寫。以前我都會先解釋各大題的內容，再讓他們自己寫，依前三名（先寫完又全對者）加分。後來我發現，不撥時間解釋題目，讓他們分組去做，自己研究題目、自己找答案，再依組別表現來加分，當作一種比賽，反而能增進他們的答題技巧，訓練各組團隊合作的精神，加強他們的向心力，效果很不錯呢！（這時老師也能偷個閒簽聯絡簿，順道把他們一個個叫來念句子，作最充分的時間運用）

 

目前因為才剛開始採用撲克牌計分法，不知道小朋友什麼時候會膩，因此我打算過一陣子就修改一點計分方式，多變一些花樣，他們就會一直服服貼貼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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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向朋友借『胭脂扣』和『霸王別姬』小說版，好對照比較一下小說和電影的異同時，朋友一併帶來了『餃子』。這是李碧華比較近期的短篇作品，在2004年曾由李碧華擔任編劇，拍了一部同名電影，由楊千樺、白靈、梁家輝主演，放在《三更》系列之二。

 

由於我對這系列電影的印象，基本上不脫「鬼片」與「嚇人的海報」，因此直覺認為這本書肯定是恐怖小說，嚇得當場就想跟朋友「退書」。但朋友向我拍胸脯保證：這絕不是鬼故事，安一百個心吧！我才半信半疑地收下。

 

她的確沒有騙我，論情節，『餃子』壓根兒就不恐怖，沒有張牙舞爪樣貌淒厲的鬼胡亂殺人尋找替身，也沒有邪惡嗜殺精神失常的老闆夜半磨刀，打算殺死投宿旅客做成人肉餡，上演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於荒郊孤店血腥追殺的戲碼。

 

但是，朋友的話也不完全正確。因為這故事裡的確有鬼，最大的鬼，就存在人們心裡！

 

兩個主角，一個為了抹去歲月痕跡，挽回花心丈夫，不惜化身為吃人的阿修羅；一個感情失意後，領悟到女人終需靠自己，從此遊走於法律與道德邊緣，成了人間地獄的一縷遊魂。作者的筆鋒在兩個女人兩種心情、過去與現在間交替轉換，敘事雖然簡略卻十分扼要。勾勒出輪廓，細節就交由讀者自行想像。每一章節，都像電影裡的一幕。雖然場景跳躍，卻不雜亂惱人，像偵探在抽絲剝繭，一層層讓人體會到那種非得藉由墮落才能得到幸福的扭曲與可悲。

 

我並不同情這兩個女人。被男人甩了就要背叛良心？難道她們不能用更有價值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人對外貌的迷思是註定的，尤其是越有錢的男人。入眼的太多，反而貪得無厭，不懂得珍惜。給他再多，對他來說都如過眼雲煙，永遠不會滿足。如果思考的方向只是如何把自己保持得最新最漂亮，或者把其他更新更漂亮的東西在那男人見到前毀掉，根本不是長久之計。把貪念和欲望暫時壓抑住，也不能保證不會有爆發的一天。

 

就因為她們追求的是表面，所以內心都很空虛。其實她們都天真純潔過，都曾對愛情和人生有過美麗的幻想，只是一念之差，踏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最後的結局，頗有「新教父/ 魔鬼接班人」誕生的感覺，或許也意指人性中的自私一日不消失，「月媚閣」的餃子就會繼續存在下去吧。

 

李碧華用了很多篇幅來寫餃子，無論是外表、口感，還是製作過程，都描述得活靈活現。這樣的詳細讓我在閱讀過程中，一直覺得很不舒服，好幾次都快吐了。不是因為那些餃子的來源讓人感到噁心──它們畢竟不是為了逞人們的口腹之欲遭殺害的──而是它們的死，追根究柢都滿足了某些人的私欲：讓一胎化政策下的父母，達成生男的願望；讓失去彈性的衰老肉體，再度變得青春誘人；讓不可告人的家庭悲劇，得以永遠冰封在黑暗之中。

 

當一切變得殘暴混亂不可收拾，突然鏡頭又拉回那個還是純潔無垢的時刻：一個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美麗女孩，在出嫁前滿懷希望地許下三個簡單的願望。誰能預料得到，這個曾讓丈夫驚豔、像天使般可愛的女孩，未來竟會走上滿身腥臭的成魔之路？但我並不為這個女孩的命運難過，只是難以承受這種殘酷，不忍再看。「別無選擇」而走的路，畢竟也是一種選擇。

 

李碧華的敘事口吻，冷靜而平穩。她筆下的人物，不是什麼能人異士，也沒有超乎尋常的性格（無論是絕對的壞人，還是絕對的好人）。所鋪陳的情節，既沒有裝神弄鬼的懸疑或詭奇，也沒有狂灑狗血的高潮，無論是事件的發生還是結束，都不會讓人跌破眼鏡。說它平順也好，平淡也好，這種慢火煲出的濃湯，味道卻更叫人一試難忘，餘味無窮。就好像我曾以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循環終會應驗在兩個主角身上，最後卻發現，最可怕的並不是報應，而是無可救藥沒有救贖的永世沉淪（所以它真的不是悲得很美，讓我想看第二遍自虐的那種故事）。

 

話說李碧華應該是有點反共傾向的，她的小說在這方面的批判總是不遺餘力。因此我很好奇，這樣的小說，在中國會不會也「胎死腹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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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奇怪，2000年以前的張衛健，無論外型、氣質還是演技，都是詮釋小魚兒和韋小寶的不二人選，偏偏就是沒人找他，只給他一堆類似的角色；到他已經沒那麼適合演了，才給他機會。因此，我只能看著他當年類似的演出，自己想像由當時的他來演這兩個角色，會是什麼樣子。

1997年，張衛健與陳德容、焦恩俊、陳孝萱合演的『江湖小子』（別名『武林春秋聖武令』），就是如此。

 

劇中，張衛健飾演武林鴻儒之孫布成龍，聰明絕頂，愛好讀書，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他個性吊兒郎當、輕佻率性，彷彿姓名諧音一般，不成龍：毫無武功，只靠一張嘴走天下，和焦恩俊飾演的武功高強酷到爆表的武當俠客蕭逸龍，正好是性情迥異的絕代雙「龍」。而陳德容飾演的上官紅，與兩人各有一段情，有趣的是，幾年後，她在林志穎版『絕代雙驕』又演出夾在小魚兒與花無缺之間的鐵心蘭。

我想編劇應該向不少武俠小說借鏡過，許多橋段都似曾相識。比如扶桑劍客單挑中原各大門派追求武道，又因為敬重對手，雖然贏了，仍允諾五年後再來，以及聰明少年收了個比自己年紀大的傻漢子當義弟，就與古龍的『浣花洗劍錄』如出一轍。雖然創意有點東拼西湊，倒也把各角色突顯得形象鮮明，富有特色。只可惜編劇沒把這些設定善加利用，就像買了一匹好馬，卻選擇徒步一樣，只把它們當成發展某幾場戲的工具而已，實在浪費。

 

比如上官紅的弟弟上官杰，按設定是聰明機智不亞於布成龍的神童，一雙巧手能製作有機關的輪椅及流馬，但他出場時大多只曉得吃和玩，而不是研發東西；蕭逸龍號稱「七絕劍」，背著七把外型功能各不相同的寶劍（靈感來自梁老的『七劍下天山』？），但他打鬥時很少針對劍的特性、對手和狀況來使用；布成龍號稱學識淵博、足智多謀，面對霸佔家產的惡管家計昆及各路邪魔歪道，卻經常無計可施，只能任人宰割，東躲西逃；他爺爺留下的那本紀錄武林各派武功絕學與江湖高手的劄記，也只在最後派上用場。事件的進展往往有如兒戲，可見劇本並不嚴謹，頂多博君一笑罷了。



 

［一、角色］

不過，基本上我對這部戲的選角和角色設定都很滿意。其中寫得最有趣的，是武林盟主上官一劍與他的舊情人靈蛇教主墨靈。他倆堪稱悶騷情侶No. 1，雖然在江湖上有頭有臉，一回到家，卻照樣得煩惱子女徒弟，甚至自己的感情問題：為了勸賭氣的小兒子吃飯，堂堂武林盟主得放下自尊在紙上寫「我愛你」；為了討好心上人的孩子，高高在上的靈蛇教主不惜擺笑臉扮溫柔阿姨。落差極大的雙重面孔，令人看得啼笑皆非。

而柔情似水的靈蛇教主與不解風情的武林盟主，這組合本身就很富趣味性，尤其下面一班子弟兵盡力撮合，上面的當事人卻不懂順水推舟，老是實話實說，使這段戀情無法修成正果。這樣的反差製造出不少笑料，閃光度不亞於年輕一輩。最經典的，莫過於布成龍無意間套出他們過去風花雪月的往事那段，差點沒把我活活笑死！

相較之下，我喜歡墨靈多一些。她不會因為心裡有了柔情，就變得凡事順從，像其他很多故事的角色一樣，出場時很酷，跟主角成為朋友或情人後，就越來越沒個性，顯得太過善良軟弱。對外，她照樣擺出教主的架子，對徒弟青絲的情人霍一刀，從來不假辭色，毫不賣他妹妹兼自己媳婦霍明珠，或他義兄兼自己女婿布成龍的帳。就是對布成龍，有時態度也很嚴厲。但她表面上扳著臉，背地裡卻常忍不住偷笑，真是個可愛的阿姨。 

 

（不過，這對老情人的回憶片段都在裝嫩^^;;; 還是後來的樣子好！）

 

飾演上官一劍的張復健，是台灣的老牌演員，照理說演技應該很精湛才對，但他每次講話，不知為何，口條都有點怪怪的，好像抓不到快慢節奏似的。演墨靈的李欣就好多了，她的演技鬆弛有度，既能演出一教之主的氣派，也能充分表現出對情人與兒子的愛，念白和眼神都拿捏精準，是這齣戲的一大亮點。

 

但說到我最鐘愛的女角，則非墨靈的徒弟余青絲莫屬。說來好笑，一開始我最不看好她，在片尾曲畫面裡看到她，曾嫌她不夠漂亮。但後來我越看越覺得她可愛，無論是爽快、忠心又俏皮的個性，還是兼具天真與嬌媚的造型，都很討人喜歡。就連起初覺得不夠好聽的低沉粗啞聲音，聽久了也變得順耳。她會跟滿臉橫肉的小男人霍一刀湊成一對，是相當出乎意料又爆笑的安排。

 

有一段我覺得很有意思：青絲為了報復布成龍，故意扮成他的模樣惡作劇，騙霍明珠說要娶她。霍一刀開心地拉「布成龍」留下來喝酒，喝著喝著，忍不住又開始訴說自己對青絲的愛。青絲在酒精催化下，不知覺間被他的真情感動，差點「酒後亂性」，忘我地與他接吻。這段「變臉」戲，當然是由張衛健來演，他雖然沒把青絲的神態學得唯妙唯肖，只是舉止神態表現得比較嬌媚，但青絲情不自禁落淚那一幕，還是演得很動人心弦，讓我在那瞬間覺得他好美。

 

再說到霍一刀兄妹，他們可說是全劇的調劑。起初我覺得他們很吵，尤其是霍一刀，老是跟布成龍你一句我一句地「我靠」個不停，配上幼稚無聊的特效音，令人煩不勝煩。但看他們對布成龍真誠又不離不棄，劇情到了中後段，無聊搞笑的情形也逐漸消聲匿跡，我才開始比較欣賞這個呆頭呆腦卻痴情一片的霍一刀（他讓我聯想到某種狗XD）

 

這是我第一次看陳孝萱演戲，雖然她把純樸痴情又大剌剌的特質詮釋得相當傳神，但老實說，她主要還是靠活潑的本色及討喜的角色取勝，內心戲不太撐得住場。比如後半傷痛欲絕、失魂落魄的戲，她一律用眼睛半睜、失焦無神、講話有氣無力的方式來表現，太刻意做作，反而讓人入不了戲，感覺也太沉悶。而且，我實在很厭惡她講話時嗲聲嗲氣的那個調調。

 

陳德容在戲中像個大花瓶，演技上沒什麼可發揮的餘地，加上上官紅儼然是『神鵰俠侶』的郭芙分身，個性嬌縱任性、自我中心、蠻不講理，剛出場時真的很不討喜，好像唯一的優點就是人長得正而已。因此看戲時我一度無法理解，布成龍和蕭逸龍為什麼會為她爭風吃醋、愛得死去活來？好在後來她也長大許多，處理事情變明理客觀了，也開始懂得珍惜別人對她的好、會去考慮別人內心的感受，後來也是因為她的激勵和鞭策，布成龍才會重新振作，我才漸漸對她改觀。

 

我很喜歡她跟布成龍之間的感情進展：從看不起布成龍，想盡辦法遠離他、整他，到見他三番四次營救自己，開始對他改觀，成為朋友；進而與他交心，於生死交關之際發現自己對他的感情，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每個階段都安排得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我甚至覺得上官紅在得知自己和蕭逸龍的關係前，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愛上布成龍了。因為她知道實情時，打擊沒有蕭逸龍大，也沒有他那麼傷心，很快就走出陰霾）。有些戲同樣講移情別戀、日久生情，卻是讓兩個角色到最後一秒才在一起，整部戲都在看他們愛別人，好像會變成一對純粹是真愛不如意，只好退而求其次似的，硬湊對的感覺比較重。但布成龍和上官紅之間，因為很有曖昧，所以每個相處的片段都很能吸引我的目光。

 

至於蕭逸龍和霍明珠，則有別於布成龍和上官紅，屬於細水長流的感情。雖然篇幅不多，但平凡中的那份真情，還是很能打動人心（尤其是明珠那句：「我就是要照顧你」）。蕭逸龍對霍明珠並不是像對上官紅那樣一見鐘情、刻骨銘心，他從小就是孤兒，對他來說，「家」的溫暖是可欲不可求的東西。明珠的體貼與溫柔，正好填補了他所欠缺渴望的，或許這就是為什麼他最後會被明珠吸引吧。

 

據說蕭逸龍最後的下場是焦恩俊主動向導演要求的，這樣的選擇無疑十分聰明。和精靈跳脫的布成龍比起來，高傲狂妄又愛吃醋的蕭逸龍，形象並不算太正面，比較容易被觀眾忽視（除非是衝著他的美色而來。焦恩俊在戲中的扮相真的很帥），走悲情路線不但能賺到觀眾不少眼淚，也能讓人永遠記住這個角色。

 

我最愛看蕭逸龍和布成龍爭風吃醋的鬥嘴場面，實在太爆笑、太有趣了！這兩人由情敵發展到似敵似友，再到最後由敵化友的情節，比任何一對歡喜冤家組合（上官紅vs布成龍、霍明珠vs蕭逸龍、余青絲vs霍一刀）都吸引我。真希望他倆的對手戲能再多一點！

 

［二、導演］

 

寫到這裡，自己都很吃驚。這部戲一開場就極盡喧嘩笑鬧之能事，擺明了是拍給國高中生看的搞笑劇，要不是為了張衛健，我根本連快轉看完都懶。本來還在擔心沒感想寫，想不到一下筆就洋洋灑灑一大篇。這大概是因為看到後來，我發現我對這故事還是很有愛的（笑）。

 

我想導演應該不是拍喜劇的老手，因為他的搞笑手法挺粗糙的，老是用誇張表演和特效音來製造笑果，講故事就像在數流水帳，Ａ事件講完講B事件，卻沒先醞釀好氣氛，營造出劇情張力，因此每個事件照大綱看都該是高潮迭起，卻顯得很平淡草率，就像在看走馬燈，抓不到重點，有時甚至也分不清角色們什麼時候在搞笑、什麼時候在認真。因此，大部分的劇情，我都是快轉看完的。

 

此外，對白一下子出現一堆現代人的口頭禪，一下子又像在背古文，滿嘴「之乎也者」，不知道製作方的目標觀眾到底是那些人？

不過，導演也不是全無可取之處。我認為處理最好的，要屬上官紅出嫁前，奶媽替她梳頭淨身那一段。在柔和的光線中，上官紅帶著寧靜的表情，莊嚴緩慢地進行每個新嫁娘必經的步驟，彷彿褪去少女青澀的殼，逐漸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與布成龍相識到相戀的種種，一一浮現腦海，她知道這個人將會用一生來愛她，於是想著想著，她臉上不自覺露出幸福的微笑……

 

這一整段包括回憶場面，都沒有台詞，只有輕柔的音樂相襯，卻拍得好美、好浪漫。難得見到一部搞笑武俠劇這樣處理出嫁前的情景，以景入情，投射新娘的心境，隱喻的表現方式竟有幾分電影的質感，令我又驚又喜。

 

最後與扶桑劍客的兩次決戰也拍得不錯，氣氛營造得好，打得也到位。不過，對日本文化熟悉的人，得先拋開對劍道的認識，說服自己日本武士也會在空中飛來飛去、翻身縱躍，否則大概會看不下去吧。

 

總之，我覺得這部戲好就好在選角選得好（計昆除外）、角色寫得有趣，彼此間的關係又安排得夠吸引人。反正看戲最重要的是自己開心，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點最重要。否則就算戲再好，看完一次也不想再重溫。至於劇情方面的諸多瑕疵，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囉。

 

［三、張衛健＆布成龍］

 

1996年，張衛健憑一部TVB的『西遊記』紅透半邊天，讓他本處於低谷的事業再創高峰。他在劇中精心設計的猴子動作，融合舞蹈、雜耍元素，風格另類新穎，與六小齡童逼真的傳統表演截然不同。雖然猴子的感覺淡了，卻也獨樹一幟，使他的版本深入人心，至今讓許多觀眾念念不忘，創造出另一種經典的美猴王形象。

 

只是，一部戲、一個演員、一種表演模式紅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窩蜂的跟風，明擺著要把錢撈夠，結果創意被榨到乾，再無趣味可言，觀眾也失去了耐性。張衛健隔年到台灣演出的第一部八點檔連續劇，也就是這部『江湖小子』，大概就是這種心態下的產物。事實上，在往後的『打鬼救夫』、『方謬神探』等劇中，也經常能看到孫悟空的影子。不知道是製作人看好這種表演的收視潛力，要求張衛健繼續古靈精怪、活蹦亂跳，還是張衛健自己依賴上這樣的表演模式？

 

就我個人而言，我不太樂見這樣的情況發生。大概是電影看多了，我更欣賞自然清新又生活化的演技，那種擠眉弄眼、肢體語言大的表演，我認為比起電視，更適合在舞台上演出。而且這種表演需要跟其他演員有良好默契，彼此一搭一唱，才能顯出效果，否則在眾演員中，就會顯得格格不入，像在唱獨角戲，節奏也容易亂掉。

 

前半部的『江湖小子』，就因為上述毛病，有點不忍卒睹。一來，我不喜歡張衛健那堆花俏的動作，二來，石斑瑜的聲音還是比較襯星爺的臉，放在張衛健身上，怎麼聽都覺得怪。好在石斑瑜到了中後段，多少收斂了一些浮誇的講話方式；隨著布成龍逐漸成熟，張衛健的表演也趨於內斂，漸漸地，我不但超愛石斑瑜的聲音配張衛健的臉，也越來越愛布成龍這個角色了。


 

其實，我會喜歡布成龍，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油腔滑調、吊兒郎當我都能接受，滿腦子只有愛情，為了愛情，可以一蹶不振、自暴自棄、要死要活，甚至只要對方對自己好，做什麼都願意，這種窩囊透頂的態度，我就很看不慣。布成龍把爺爺的仇放在一邊，也不去找計昆討回公道，只在乎能不能得到上官紅的青睞，成天像蒼蠅一樣繞著她轉，一點出息也沒有。上官紅起初會對他那麼冷淡絕情，說來不是全無道理。換作是我，只怕討厭他討厭得更徹底。

 

但說也奇怪，我會為布成龍搖頭嘆息、會嫌他煩，就是不會真正討厭他。或許是因為平時他老是嘻嘻哈哈，好像沒一刻正經，總是無憂無慮、對很多事表現得蠻不在乎，卻常會露出一些引人猜想的表情，讓我覺得他其實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開心。然後我會突然搞不懂他這個人，不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好像那些搞怪的舉止都是裝出來的，只是用來掩飾實際上脆弱敏感的內心而已。

 

所以，每次他裝不出來了，再也笑不出了，我都會忍不住跟著難過。比如他剛被石龍子抓去當徒弟，在茶鋪遇到上官紅，想向她求援，所有暗示卻被她徹底忽視的時候；又比如他為了救上官紅費盡心血，卻換來她的一巴掌和一頓罵的時候。

 

還有一幕我很難忘：上官紅和蕭逸龍一起離開後，霍明珠見布成龍意志消沉，為了讓他打起精神，故意講笑話逗他笑。我原本以為依布成龍愛開玩笑捉弄人的個性，肯定會翻了翻白眼說：「冷斃啦！」想不到他卻安靜片刻，默默流下淚來，笑了笑說：「蠻好笑的。明珠，謝謝妳。」然後伸手拭去淚痕，繼續低頭吃麵。這樣的反應讓我驚訝，也忍不住為之心酸。

 

有一次，上官紅等蕭逸龍的消息等到茶飯不思，布成龍中午給她送飯，上官紅問他：「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他垂下眼睛，沒有作聲，於是上官紅又語帶暗示地說：「不要對我太好。太好的事情，通常是不會長久的。」布成龍聽了，表情很複雜，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只隨便找個話題岔開，不願多談。

 

因此，綜合上述，我覺得布成龍其實把很多事都看得很清楚，只是不肯輕易表露出來；看似一本翻開的書，其實不易一眼看透。在這方面，他跟蕭逸龍倒很類似。他不經意間流露的既無辜又天真的眼神，也像小狗一樣，惹人憐愛。

 

說到這裡，一定要提一下，我真的很喜歡看張衛健用眼神演戲，裡面好像總有很多故事，給人很多想像空間。每次看他演內心戲，我都會想，其實張衛健是能駕馭複雜細微的情感表現的，只是自『老友鬼鬼』紅了之後，交到他手上的角色，很少可以讓他發揮這項能力而已。

 

另外，張衛健在訪問中提過，『霸王別姬』當初曾找他去試鏡。這想必是因為他的女裝扮相超正的關係。不知是否導演們都不想浪費他這種「得天獨厚」的優勢，一有機會就叫他扮女人，沒機會也要製造機會。比如這部戲開頭就很突兀地給他插入一段扮紅娘的戲，跟後面的情節幾乎無關，就算刪去也無傷大雅。但那扮相實在俏麗可愛。他會這麼適合女裝，除了五官本就長得細緻，主要也是因為有雙會說話的漂亮眼睛吧。



P.S. 這部戲的主題曲『男兒風』和片尾曲『結局』都非常好聽，令人百聽不厭，推薦給大家！

作詞：李姚　作曲：包小柏　主唱：吳奇隆

人生有緣自相逢　　緣起緣滅莫強求
得之我幸　失之我命
無愧也無尤

人生盡歡須由衷　　花花世界盡不同
紅塵來去　我兩袖清風
笑談醉夢中

那天地在我胸　退一步海闊天也空
揮手放下所有　名利皆空
四海盡任我遨遊

誰說男兒有淚不能落
有情才有痛　愛與恨都看透
放手與天搏　苦也要苦的從容
誰說男兒有淚不能落
有情才有痛　邀明月酒一盅
有情才有痛　邀明月酒一盅
苦樂全由我　哭也要哭的灑脫
才是男兒風




作詞：厲曼婷　作曲：徐禹　主唱：張克帆

剎那之間失去愛　怎能不覺得意外
居然是你　是你給我傷害　久久也無法釋懷

以為愛情本無害　沒有防備一頭栽
如果是我　是我做得太壞　至少你也讓我明白

我把記憶翻出來　腦子裏一片空白
對錯真假都隨你更改

你曾說承諾如果給不起　不是不真心　而是更珍惜
你對愛的定義　曾讓我如此著迷
你又說感情不能太小心　沒有不甘心　得失不在手裏
如今不發一言離去　這才明白　你想暗示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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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拔山兮氣蓋世。
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忘了在那看到的文章，說人有種奇怪的傾向，喜歡追捧明星，但更樂見明星隕落，在他們聲勢不再時，或是落井下石冷嘲熱諷，或是幸災樂禍隔岸觀火。對於別人的不幸，尤其是（自己並不著迷的）明星的不幸，抱著莫名的狂熱態度。

 

觀察許多人世間的現象，這樣的點評並不誇張，否則為什麼專門醜（丑）化明星或名人的報章雜誌銷路總是那麼好。更奇怪的是，無論這個標靶生前受到怎樣的欺壓或中傷，若他在生命還璀璨的時候過世，人們反而會一改態度，轉而對他歌功頌德起來。

 

或許是每個人心中多少有隻撲火的飛蛾，雖然本身像蠟燭般一點一滴地燃燒殆盡，卻不免嚮往自天際一閃而逝的流星。末路英雄的悲劇，總是格外動人心魄，令人唏噓感懷。若楚霸王項羽沒自刎於烏江畔，而是在兵敗後逃到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平凡卑微終老，或許就不會有那麼多人那麼深刻地記住他了吧。

 

所以說，霸王別姬的結局固然令人傷感，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保持尊嚴地死去，也算一種幸福。至少，更勝屈辱地活著，以不堪的姿態茍延殘喘。

 

這就是為什麼讀『霸王別姬』小說，比看電影版還讓我難受。我以為電影裡對時代變遷的刻劃已夠令人揪心的了，想不到小說更勝一籌。論情節，基本上小說和電影的發展如出一轍，同樣由1929年的民初，經軍閥割據、日軍進佔，到國民黨到解放軍到共產黨的朝代更迭，描述扮演霸王、虞姬的戲子──段小樓、程蝶衣，以及橫亙於他們之間的妓女菊仙，在時代動亂中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糾葛。

 

但小說和電影不同，電影中的程蝶衣從一而終地為戲瘋魔一輩子，在最後弄假成真，以那把串連他與小樓感情的寶劍自刎，為這段牽扯大半個世紀的情緣劃上句點，也使它因此保持永遠的純潔無垢，因為秘密，而顯得美麗。小說裡，蝶衣在四面楚歌的文革期間用破碗自殺，卻怎麼也死不成，他的求死因而顯得滑稽。到事隔多年，與同樣垂垂老矣的小樓再度演出《霸王別姬》時，戲中那場絢爛的死，已成他心中追求的夢。夢醒，就該散場了。

於是絢麗歸於平淡。看到這裡，忽然覺得真正的殘酷，是活著面對殘缺的一切。紅衛兵作為毛澤東政治鬥爭的工具，曾經橫行霸道，到後來上山下鄉，逃的逃，死的死，命運固然不比當年被他們鬥的人好多少，但，物換星移，新一代的人們還能重頭來過，把過去的悲劇拋在腦後，當它們從未發生；上一輩的人，卻只能默默湮沒在歷史之中，多麼令人傷感呀！

 

這種喧嘩之後船過水無痕的沉靜，感覺上比瘋狂的文革更淒涼。就像輝煌一時的京劇，到了今天，已從大眾娛樂轉成小眾才懂的「藝術」，三四十年後，現在流行的電影電視，難保不同樣被大眾視為「老舊過時」，好似被時代遺忘、拋棄似的。這種孤獨，才最令我惶惑害怕。

也因為如此，程蝶衣（虞姬）所選擇的與段小樓（霸王）訣別的方式──不是鮮血，而是一句淡然的再見──給我的震撼和衝擊，更強更深。

 

※　　　　※　　　　※

李碧華寫這個故事，每一章節都刻意安排過，處處呼應對照「霸王別姬」的主題。現實中的段小樓，正好似戲中意氣風發飛揚跋扈的楚霸王，在歲月與環境的摧逼下，一步步走向「君王意氣盡」的屈服折腰。唯「賤妾何聊生」的虞姬，究竟是最終心灰意冷、選擇放手的程蝶衣，還是為愛豁出一切、用情激烈的菊仙，就不得而知了。

 

第一次看『霸王別姬』的故事時，我跟絕大多數人一樣，把目光都放在程蝶衣身上，一心一意地同情他，厭惡菊仙的橫刀奪愛，對段小樓的粗枝大葉不能釋懷。但多看幾次，到這次連原作小說一併看了，感覺卻完全不同。我變得更同情菊仙、段小樓，甚至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比如抱持不打不成材理念的關師父、不得不拋棄程蝶衣的母親等。他們就像岸邊的沙子，被浪頭捲來帶去，沒有多餘的稜角去抗拒琢磨，同是天涯淪落人，又如何分出高下好壞。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是開篇第一句話。看完整部小說，我忍不住異想天開地想，李碧華會不會是為了顛覆這句話，才寫這部小說？因為，婊子如果無情，菊仙怎麼會在以為被小樓拋棄時懸樑自盡？戲子如果無義，小樓怎麼會一直盡其所能地照顧蝶衣？可惜被兩人深愛著的小樓，一直沒有真正理解他們，反而以為他們會理解自己。所以他明明是為菊仙好才說要休了她，卻讓菊仙走上絕路，也在文革的批鬥中，和蝶衣一度互相狠狠傷害，形同陌路。

 

有評論說段小樓優柔寡斷、懦弱無能，並不是一個真霸王。我覺得這話說得未免太苛刻。堅毅果斷如菊仙，都會在愛情面前低頭，何況是重情義的段小樓。

 

段小樓其實挺類似電影『盛夏光年』的守恆──明明一直明白正行對自己的心意，卻裝作不知道，因為他怕一旦說破，正行就會離開他，不再做他的好朋友。這部片最耐人尋味之處，在於看似「被愛者」的守恆，其實比正行依賴得更深，段小樓或許也一樣。不把一切說清楚，或許是因為他自己也搞不清對蝶衣是怎樣的感情（依他大剌剌、直來直往的性格，應該也不會去深究這種細膩的問題），索性就任身邊最親的兩個人鬥來鬥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說狡猾自私，的確也夠狡猾自私的，但菊仙和蝶衣又何嘗不自私呢？

 

此外，李碧華讓程蝶衣的母親不只是個窮到養不起孩子的女人，還是個為了孩子下海當妓女的女人，也頗值得玩味。到頭來，程蝶衣一生的愛恨，都跟妓女脫不了關係：母親的離開，讓他轉而把感情寄托在小樓身上，這寄托卻被菊仙奪走，於是他費煞苦心與菊仙互鬥，設法讓自己成為小樓的唯一，卻累得兩敗俱傷。

 

關於這兩人的關係，其實我比較喜歡電影「似敵似友」的安排。在蝶衣戒毒事件後，電影中的菊仙對他有了一份出於母性本能的關懷與理解，蝶衣對菊仙的感覺也明顯地複雜許多，不再是純然的憎恨。小說中他倆的關係卻幾乎沒有挽救的餘地。為了恨菊仙，蝶衣可以理直氣壯地把她的流產當成報應，可以把文革的批鬥當成救贖，甚至菊仙屍骨已寒之時，他還不願放下這份恨意。恨有多深，就代表愛有多深。這樣的愛，也實在太沉重、太令人心酸了。

 

剛好今天發現了一首超好聽的歌──康康的「你不愛我」，歌詞正彷彿是蝶衣的心聲，就用這首歌作結吧。
 

你不愛我

詞：李焯雄　曲：薛忠銘　
 

 

習慣被拒絕的人會先拒絕　這一次至少是我先說離別
有一些痛楚看不見淚水　有一種防衛叫做我無所謂

要讓你快樂原是我的心願　可是你從不在意我的傷悲
丟給我一些喜悅的碎屑　卻帶走我一切

你不愛我　是我捨不得　是我不配　為你再狼狽
你不愛我　你真的不愛我　盡力而為我拚命給也是浪費
你不愛我　是我捨不得　是我不配　和命運作對
你不愛我　你真的不愛我　一直以為我是後衛　原來只是那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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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照片來自張衛健吧。

『龍兄鼠弟』是香港無線1993年的電視劇，由萬梓良、張衛健、朱茵、陳法蓉主演，也是後來無線當家花旦宣萱的處女作。雖然宣萱在劇中演的是萬梓良的女友，張衛健則夾在朱茵和陳法蓉間難以抉擇，現實中兩人卻因這部戲擦出火花，交往兩年才因性格不合、經濟等因素而分手。

 

因為年代久遠，關於這部戲的資料不多，找了半天，只在一些文章裡看到隻字片語，透露它當年的收視率並不好，讓當時正逢電影票房失利的張衛健，從當紅炸子雞跌落谷底，整整一年沒有任何工作。對此，我不太能理解。這部戲的節奏雖然稱不上明快，卻也絕不歹戲拖棚；劇情穩紮穩打，無論寫情還是說理，都能做到合情入理，令人信服；演員的表現也經得起檢驗，幾位主角外表養眼（呃……萬梓良勉強算啦），演技也很亮眼，包括新人宣萱。既然編導演整體水準都高，值得一推，為什麼觀眾還不買帳呢？

 

唯一想到的可能，大概是──主角並不如世俗所期待的，是個救苦救難的「英雄」，反而是令人頭痛的「瘋子」吧。



（一、擇善固執）

 

萬梓良飾演的雷文鳳，小時候目睹母親在被醫生判定死亡後，仍然表現出生命跡象，但包括他父親在內，每個人都不願意相信他這個小孩子，認為他在胡說八道。結果，他母親就這樣被活活「火葬」了。雷文鳳自此認為：只要是正確的事，就不要理周遭的看法，就算別人全都反對，他也要堅持到底。

 

即便後來變成美國首屈一指的腦科名醫，這樣的觀念依然如影隨形，因此，他雖然醫術高明，大多數人卻對他敬而遠之，把他當作瘋瘋癲癲的危險人物。這也難怪，畢竟他所做的每件事，都驚天動地：他會把自己反鎖在手術室48小時，搶救一具屍體；會偽造簽名，把拒絕動手術的病患送上手術台；也會把還沒通過認證的特效藥，擅自用在病人身上。

 

這些行為乍聽之下，都荒謬到家了，只有腦筋不正常的人才做得出來。但雷文鳳的解釋也有理：「死亡」的定義，一直隨醫療進步在不斷修正，過去認為已經死亡的人，從今天的醫療角度來看，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當醫生是為了救人，不是眼睜睜看著人死。病患不肯簽手術同意書，等於是企圖自殺，因此他阻止對方輕生，並沒有錯。再者，搶救病人一刻也拖不得，既然已經做過多次實驗，證明藥有效，其他「繁文縟節｣當然可以先跳過，以救人為優先。

 

雷文鳳的動機和出發點都很對，也是出於一片善心，但是在他眼中，生命只有「生」和「死｣的區別，卻忘了人活著，也需要道德與尊嚴。對心跳停止的病患，醫生可以用電擊來刺激他恢復心跳，但電擊也會把病人弄到皮開肉綻，痛苦不堪。有些家屬不忍見親人受苦，選擇放棄搶救，讓病人保持尊嚴，平靜地走。或者有些病人因為年老體衰，不堪一再治療的折磨，選擇回家安渡餘生。將這種自由與權利剝奪，反而是一種殘忍與不尊重。

 

當然，這個論點也可以被挑戰：既然如此，那些生意破產、走投無路、精神受挫、活得很累，再也不想活下去的人，為什麼不能選擇跳樓臥軌上吊跳海吃安眠藥，為什麼社會還要花這麼多人力物力來阻止他們？為什麼幫助染上絕症、痛苦不堪的妻子自殺，丈夫要因此獲罪？這不是兩相矛盾嗎？若我們考慮到他們輕生可能只是一時衝動，再怎麼看似絕望的處境，都可能有奇蹟出現，為什麼不能把這點套用在上述的例子？

 

這些問題都沒有解答，大概也找不到解答。與人相關的問題，本來就是如此。因為人生太複雜了。「活著」很簡單，只要吃喝拉撒睡就可以，但「怎麼活著」，卻考驗著人的智慧。裡面牽扯到的道德和倫理問題，千糾百結，就算是最聰明的人，也理不清。正是因為如此，才要訂定一套大家都認同的標準，也就是法律，來規範人的生活。它難免有漏洞、矛盾、不足，但至少能給人一個行為依據，不致於沒頭沒腦地橫衝直撞，不知所從。

 

因此，從「個人」的角度來看，雷文鳳的所做所為或許是對的，從「社會整體」的角度觀之，他卻大錯特錯。凡事當然都有例外，但若只考慮例外，專走偏鋒，就會影響大多數人的權益，這是群體社會所不能容許的。為了達成最大多數人的幸福，只能犧牲少數。說來殘酷，卻是事實。沒有任何一個決定能滿足所有人，也沒有任何一個決定能讓所有人都活得很好。或許這本來就是天理所在，否則也就不會有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準則存在了。

 

那些開除雷文鳳的院長、董事會，排擠他的人們，嘴臉固然可惡，但不顧體制，一意孤行又我行我素的雷文鳳，何嘗沒有半點錯。當他把手術室鎖起來搶救死人時，另一個急需手術的病人可能因此而死；當他偽造簽名或擅用私藥來強迫治療時，可能仍得面對病人的不治，及後續接踵而來的法律追訴責任，及病人家屬的精神安撫等問題。整間醫院都要為此付出代價，非同小可──體制可能因此陷入一片混亂，一發不可收拾；醫院內的員工可能因此面臨失業；許多病人可能因此錯失治療良機。

 

而這些，都不是「擇善固執」這簡單的四個字，能一語帶過的。

 

 

（二、追日者）

比起『龍兄鼠弟』，另一個劇名『追日者』，其實更能表現這部戲的主旨。它講的就是不顧一切追逐理想的故事；雷文鳳，就是神話裡追日的夸父。他畢生都在追逐一個高不可攀的目標，看起來不切實際，大家也都認為他是瘋子，認為這種行為愚不可及、不自量力，但他到死都沒有後悔過。在他看來，那些無視正義公理淪喪，什麼都不做就說無能為力的人，才是瘋子。

 

看雷文鳳一再「大義滅親」，把大家鬧得雞犬不寧，甚至把父親活活氣死，朋友情人都開始怕他、遠離他，我心裡很矛盾，不知道該敬佩他，還是指責他。一方面，我覺得人生需要妥協，不是每件事都這麼非黑即白，沒有轉寰餘地。要求大家都是聖人，只是無意義的精神潔癖。另一方面，我又覺得，就是因為大家都妥協，大家都只想安安穩穩地生活，膽小怕事，自掃門前雪，才會使道德正義蕩然無存，是非對錯變得模糊不清。

 

這一段讓我感觸很深，因為我媽也是雷文鳳那種急公好義的人，什麼事都要插手管上一管，理上一理，為別人擔很多心，卻總是碰了一鼻子灰。比如我們家樓下社區，被住戶和外面的人停滿機車，橫七豎八地擋住路，媽擔心一旦發生火災，不但住戶逃生不便，消防車也進不來，因此若見到有人亂停車，就上前勸阻他們。此外，有些鄰居為了貪額外空間或一時方便，將鞋櫃，甚至腳踏車停放在樓梯間，媽也基於同樣理由一一去勸。結果這些人怨聲載道，將媽視為眼中釘，經常找媽麻煩，有一陣子我們家烏煙瘴氣，為了這些事不知吵了多少架，當時真的很煩。我們異口同聲要媽別再管人家閒事了，否則火災沒發生，我們說不定已經先被黑道給痛毆一頓。

 

其實，我心裡也知道媽才是對的，姑息和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怕惹禍上身，路見不平都不敢置喙，到頭來受害的仍是自己。但是，為了維持眼前的平靜假象，我還是會選擇視而不見。說起來，也真夠悲哀的。

 

因此，雷文鳳於我，就像太陽於夸父，崇高，刺眼，又遙不可及。只是，我連夸父那種追逐的傻勁也沒有，只能望之興嘆而已。

 

（三、黑灰白） 

雷文鳳在劇中提出一個「黑灰白｣理論，我覺得很有意思。

 

一開始，大家都對壞人深惡痛絕，發誓要討回公道，這是絕對的黑色；上了法庭，發現壞人有一手遮天的本事，能請最好的律師替他講最高明的謊話，沒背景的小老百姓根本拿他沒輒，於是漸漸開始退縮。後來發現壞人又老又病，表現得愧疚無比，說不定還會反過來同情他。這時，他就從黑色變成了灰色。要是這人拿一筆錢出來補償，或者捐錢做善事，甚至就把他「漂白」，既往不咎了。

 

劇中的鄭登（鄭則仕飾）就是如此。看前半段時，我也跟陸阿彩（張衛健飾）一樣，覺得抓人去坐牢，目的是懲罰，他既然深受良心苛責，滿身病痛，二十多年來躲在房裡不敢出門，家中唯一子孫又那麼不爭氣，代表老天有眼，用另一種型式讓他受報應，這就夠了，何必一定要逼他去自首，讓他受法律制裁。他不也說了，堅持不認罪，是為了不連累當初幫他埋屍滅跡的哥哥，不是為自己。反正人死不能復生，就算要他們兄弟償命又如何，父親也不會回來了。日子總要過下去，總不能一輩子停留在過去，停滯不前嘛。

 

但是，隨著劇情演變，我的想法也有所不同。看清鄭登的真面目後，才知道他只是用眼淚和困境來博取同情，說到底，他是最自私的。只要死的不是自己，犧牲什麼都無所謂。尋死覓活只是煙霧彈，他根本沒有勇氣扣下板機。他的軟弱和怕死，使他願意無限次地傷害別人。直到最後關頭，他都要爭，都不肯認罪，當真是「死不悔改」。對照他因良心不安，一時衝動，主動對陸阿彩抖出一切，從而引出這整件事，真是無比諷刺。實在不知他所為何來？

 

雷文鳳的下場，最令我難過。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為自己安排一個這樣的結局。我一直覺得他將陸阿彩的父親，與自己的母親重疊在一起，因為不忍心見他們在別人的漠視下，孤零零冤死，因此無論如何也要討回公道。但他所做的一切，不全然是為了這個單一事件，也為了它背後所代表的正義。因為對這件事的置之不理，代表了對正義公道的置之不理。

 

他就像殺身成仁的革命鬥士一樣，寧可用自己的血，來爭取最後一點喚醒世人的希望。

 

我們可以笑夸父傻，拿僅有的一條命，來追逐毫無勝算的事。但世上若沒有半個像夸父的傻子，不也挺悲哀的嗎？

 

 

（四、編劇）

我喜歡這部戲，因為它不是一個傳統面譜化了的故事，讓理想化的好人，去對抗妖魔化的壞人。有些設定固然誇張不合理，像是鄭登在前半段避門不出，中後段卻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各個場合，使前半的神秘像在對觀眾故弄玄虛，雷聲大雨點小。但整體而言，每個角色都有血有肉，有缺點，也有優點，沒有完美無缺的聖人，也沒有天良喪盡的魔鬼。很多東西值得思考，但又沒有一個標準答案。

 

導演將整個故事用紀錄片的形式呈現，乍看以為是真實事件改編，觀看時心態自然比較嚴肅。但編劇並沒打算讓觀眾從頭沉重到尾，「龍兄」雷文鳳專門讓觀眾思考，「鼠弟」陸阿彩就負責搞笑和談情說愛，調劑氣氛，使全劇因此輕鬆溫馨不少。

 

我最佩服編劇寫陸阿彩與皓皓（朱茵飾）、凱棉（陳法蓉飾）這段三角戀的功力，竟能不落俗套，讓每段感情都進展得順暢自然，且理所當然。因此，我既能理解皓皓最初想自由去飛的心情，也能理解陸阿彩對凱棉口是心非的考量。最初其實我是希望陸阿彩和凱棉在一起的（很少看到老梗的歡喜冤家鬥嘴鬥得這麼清新有趣），但後來又發現真正適合他的其實是皓皓。因此，難得我看三角戀，不但沒看到抓狂砸電視，還很喜歡三個主角，對他們之間的關係，頗為同情、感動哩。

 

 

（五、演員）

不知為什麼，以前我對「萬梓良」這三個字的印象，一直很差，就是不喜歡他。直到看了『胭脂扣』，又看了他早期在亞視和哥哥張國榮合作的『太極張三豐』及『浮生六劫』等戲，才發現他其實是個很優秀的演員，能夠駕馭各類角色。他外型雖然不是挺搶眼，卻很搶戲；眼睛雖然不是挺漂亮，卻炯炯有神，不怒自威。漸漸地，我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現在他已經是我最欣賞的演員之一。

 

據說，他的演技向來以「肉緊」（極度投入）著名，看他演這部戲，真會以為他私下也患有躁鬱症，好像隨時都那麼神經兮兮似的（若雷文鳳不是這副德性，表現出冷靜穩重的樣子，說不定說出來的話會比較有說服力，也不會被視為瘋子）。

 

與他相比，張衛健的演出是另一種神經質。他最早的念白方式，跟現在其實很不一樣，說話方式都很正常，不會劈哩啪啦冒出一大串無厘頭的台詞。而這部戲中的陸阿彩，就我的觀察，應該是後來那種「碎碎念張氏風格」的濫觴，可以見到很多後期演出的影子。不過，演法當然沒那麼誇張，對角色的投入程度也不可相提並論。看了會很令人感慨美好時光一去不復返。曾經，張衛健也會設法讓自己化身為每個角色，而不是用強烈的個人風格去同化他們，因為重視喜劇層面的表演，反而忽略了角色內心世界的經營，使演技流於表面。

 

因此，作為一部懷舊作品，這部戲是對張衛健有興趣的人必看之作。對他沒興趣的人，也可作為認識他的起點，了解他原來還有搞笑之外的另一面。尤其他在這部戲的髮型，是我看到目前為止最喜歡的，到中後期有一陣子陸阿彩的打扮沒那麼土，看上去更是美男一名。特別是瀏海披散在額頭上，綁著繃帶的樣子，常讓我忍不住盯著鏡頭發花痴（爆）。

 

至於其他三位主要女角，也都很出色，梅蘭竹菊，各勝擅場。朱茵的聲音最好聽，清脆悅耳；宣萱的角色最有挑戰性，初出道的她便掌握得很好，駕輕就熟的表現根本看不出是第一次演戲；陳法蓉的演出最討喜，她表演幅度廣，無論是正經八百的職場女性，還是活潑開朗的男人婆，都演得活靈活現，跟張衛健在一起，就像一對活寶，我最愛看他們兩個的戲了。

放個經典片段給大家看看，很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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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李碧華是從哥哥的『霸王別姬』開始。她是這部片的原作兼編劇，香港有名的風格獨特的暢銷女作家，從不公開照片，為人低調，只能從她的小說她的文字去認識她、猜想她，蠻令人好奇的一個人。加上她後來又和哥哥結為好友，種種特殊身份實在很難讓我不注意她。

 

在網路上查她，出現這樣的答案：奇情才女，這封號一點也不誇張。她的作品，就我看過的『霸王別姬』、『胭脂扣』、『餃子』來看，總是「情」意真摯，在大時代背景襯托下，或可歌可泣，或令人黯然生出今非昔比、歷史變遷的蒼涼感。其中又有「奇」的成份，或觸及神怪，或與顯得妖異的人性結合。而情節發展不煽情、不濫情、通俗中有創新，在簡短的篇幅內，帶出深厚的感情與事件，文辭秀麗但下筆犀利，諷刺強烈，兼且包含引人深思的、感懷的、知識性的內容，她的才氣，自是不言而喻了。

 

李碧華的小說是詩意的，讀起來一氣呵成，沒有負擔，但是逐漸醞釀出的氣氛和情感，綿綿密密，一旦陷入，便沉溺其中萬劫不復，為根本不存在，卻又讓人覺得「可能有過這樣的人」的角色們，重重欷歔感嘆。

 

就像『胭脂扣』中淒豔的女鬼如花。過去塘西最紅，最懂得逢場作戲，將男人捏在手心把玩的紅牌阿姑之一，真正決心投入一場愛情，卻是不顧死活，不惜血本。說是痴心，其實也夠恐怖的。情人為了她，寧願放棄大少爺的身份，紆尊降貴去學戲，不見容於社會，不見容於家，不可謂犧牲不大。但這樣的犧牲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十二少苦悶之餘，只好抽大烟，頹廢荒唐度日。若是真正為他好，這時如花就該勸他回頭，但因為她自私，所以選擇忽視了。後來，他再也無法繼續這樣的生活，她為了力挽頹勢，不把他讓給另一個女人，又用上最自私極端的手段留住他。死後，她依然不肯放手，還要追上陽世來。

 

可以說這樣的痴情很令人同情，大多看過這小說或改編電影的人，或許也都同情如花，譴責十二少的薄情寡義。但感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無論基於怎樣的理由，是個性不合也好，是感情變質、父母阻撓也罷，只要一方覺得走不下去，想要分開，應該就有這樣的權利。十二少沒有義務愛如花到天荒地老，也沒有義務陪她一起死。尤其事後得知她的機心，換作是我，嚇都嚇死了，還會想「隨她而去，以報她對自己用情之深」嗎？

 

太過痴情，有時壓根兒就不可敬可愛，反而很可怕。

 

最近看TVB的96’版『西遊記』，我對此頗有感觸。裡面有一段，描述蜘蛛精與人類相愛，但人妖相戀注定沒有結果，最後男的死於非命，女的五百年來苦苦找尋。好不容易盼到重逢，男的卻成了邪惡的百毒蜈蚣精。愛到走火入魔的蜘蛛精，雖然明知對方已非當初那個心地善良的人，仍不顧一切地包庇他、幫他、維護他，結果，親妹妹和許多無辜的妖精因此而死，她母親及一路上義不容辭幫助她的唐僧一行人，也差點遇害，但她毫不在乎。直到最後一刻，她都還在為愛人求情，爭取最後一點相處的時光。

 

看的時候我差點沒氣炸肚子，巴不得把這女人抓起來，狠狠甩她幾巴掌。我完全無法理解編劇給她這麼多催淚、悲壯、煽情的配樂和畫面，目的何在？鼓勵大家都跟她一樣「痴情」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她深情兼悲情的外表下，我只看見一顆自私自利、忘恩負義的心。除了自己的愛情，沒有其他人其他事是重要的。所有人都必須幫助她、配合她、為她「偉大」的愛而犧牲。愛情是盲目的，而像她這樣愛到無可自拔的人，連心都盲了，簡直無可救藥。這樣的愛有什麼感人的？它值得人們大書特書去歌頌、讚揚嗎？

 

「什麼叫情？什麼叫意？
還不是大家自己騙自己？
什麼叫痴？什麼叫迷？

簡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戲。

……

你要是愛上了我，

你就自己找晦氣。

我要是愛上了你，

你就死在我手裡！｣

 

因此，當這段歌詞在小說尾聲出現時，格外令人警醒，有那麼一點毛骨悚然的意味。但李碧華並無意譴責這樣的痴情。小說與電影不一樣，採取報社員工袁永定的觀點敘事（電影由萬梓良飾演該角），他不只一次在心裡點評如花為「可怕」，卻也對她的處境和痴心十分同情，甚至差點愛上她。這是我欣賞李碧華的一點：她從來不用傳統通俗的「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來處理人物，她只負責呈現塵世中的眾生相，是非對錯全交由讀者自行論斷。但看完她的小說，其實分不出什麼誰對誰錯，更多的是感到深深的無奈──宛如蝴蝶困於「情」網掙扎打滾；飛蛾明知不智，仍身不由己地朝燭火撲去──或許愚蠢，卻讓人笑不出來。

 

或許李碧華也是矛盾的。她一方面講述如花的城府之深、手段之辣，一方面又佩服她毫無保留的付出。小說中用許多篇幅，藉如花的回憶，介紹當年塘西大寨妓女們的生活型態（這部分令人大開眼界）。她們經過嚴格訓練，無論氣質，舉手投足的風情，還是本身的涵養才藝，都不亞於大家閨秀，放在現代來看，甚至比任何一個走在街上的女人更含蓄、更淑女。而如花對感情的態度，似乎也跟她的這種特質一樣「稀有」，在講求速食主義的現代，已經很少人這麼認真地去談一段感情了。李碧華寫如花，說不定正是想拿她來對照今昔的香港，對照那種人文和環境的變遷，緬懷一去不回頭的風華歲月吧？

 

電影給了如花一個明確的結局，小說則留給讀者許多想像空間。或許她追尋了那麼久，終於在那個黯淡的夜晚，在污穢嘈雜的拍戲現場，終於領悟到人生不過是一場戲，美麗只是皮毛，一切皆是虛妄，也無謂再等。她究竟見到十二少沒有，見了是否上前相認，心情是釋懷還是痛不欲生，就無從得知、考究了。雖然看到這裡，跟袁永定一樣，我也驚訝「竟是這樣的！」但想想又覺得，或許這樣收場最好。就把一切停格在最美的回憶吧。

 

李碧華的文字，寥寥數語就能勾勒出一個畫面，其實很像在看電影，影像感強烈。記得之前去參加聯合文藝營時，有一課在講畫面的重要性，也就是藉景抒情、敘事，比直接講出角色的心情或狀態來得高明。因為講白了，一切就固定下來不能推翻，留白卻能讓讀者自行想像，回味無窮，層次也更豐富。

 

僅以書中十二少向如花提分手時，如花的反應為例：

 

「如花水蔥似的手，正在搓著麵粉團。她正學習一下，怎樣弄一鍋湯圓。捏出一小粒一小粒的粉團，然後一粒粉團包一粒片糖餡。圓是不怎麼圓，怎麼搓都不圓。有時，片糖的方角，竟會滲了出來，於是可以預料得到，不消一刻，糖在沸水中溶了，便緩緩地漏掉，混在水中，糖的芳蹤，杳不可尋，那湯圓，成了一個空心的物體，在水中漂漾。」

 

李碧華並沒直接寫如花當場的心碎、絕望、悲傷，但這樣簡單一個場景，卻能讓人深刻感受到如花內心的無助和失措，以及這段愛情的無望。接著，李碧華又寫：

 

「一顆湯圓，來回往返的，恨不得碎屍萬段，誰知它又那麼黏膩，糖也半溶了，在手心，一切都混淆，漸漸地變成黯灰色的白粉團。良久良久，依舊是一顆湯圓。橫看豎看，都可算是湯圓，但，卻不可以吃了。」

 

以此作結，大局已定。任誰都看得出，這段感情再難有挽回餘地。讀罷這段文字，盡在不言中的無奈，跟著充斥心頭，久久不散。拿搓湯圓來比喻失敗的愛情，真虧李碧華聯想得出來，實在令人拍案叫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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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來自網路，若有侵權還請告知。

1998年的電視劇『短刀行』，改編自于東樓的同名武俠小說，由港星張衛健、劉玉婷主演。由於只是『刀歌』三部曲之一，篇幅不長，16集就告終，因此，它有武俠劇少見的明快俐落，故事跌宕有致，緊湊不拖戲，在半逗趣半諷刺的氛圍中，一氣呵成。令人在過癮之餘，也忍不住感動──難得能見到製作得如此精良，又有料的武俠劇！

于東樓後來做了漢麟出版社的老闆，畢生只寫過四部武俠小說，並不算太出名，但作品量少質精，在業界頗受好評，而且據說他是古龍的粉絲，文風酷似古龍，頗得古龍作品的精髓。可惜這部原作，我還沒機會拜讀，它與電視劇似乎有改編上的出入。不過編劇郭箏在我眼中，也是武俠界的實驗前鋒，喜歡推陳出新，不隨波逐流，風格獨樹一幟，因此他的改編，當然還是很具可觀性的。

 

既然于東樓師法古龍，當然不會走金庸的傳統路線。他另闢蹊徑，在武俠原有的基礎上，加上自己全新的設定，讓「一府一樓九派三門」在他的江湖裡各據鰲頭。一府指的是金陵沈府，一樓是青衣十三樓，九派是少林、武當、青城、崑崙、峨嵋、華山、南海、括蒼等派，三門則是洛陽正義門、太湖龍王門及四川唐門。其中最大的勢力──青衣十三樓無惡不作，但正派人才凋零，無力抗衡，只有武林盟主，也就是金陵沈府的沈玉門一柱擎天，使青衣十三樓還有所忌憚。

 

然而，這個武林中唯一的希望、最耀眼的明星，卻因為生性風流，故事一開場，就被青衣十三樓所設下的美人計給害死了。沈府總管及兩名隨身侍婢，為了避免沈玉門死訊傳出，青衣十三樓會肆無忌憚地侵佔武林，只好找來與沈玉門面貌酷似的孟小花假扮沈玉門，勉強撐住局面，但孟小花是揚州一品居最有前途的年輕廚子，做菜行，武功卻不行，加上生性仁慈不願殺生，要怎麼承襲沈玉門以暴制暴的路線，統領群雄對抗青衣樓？

 

這種平凡人冒充大人物的故事，其實已經見怪不怪，但這故事新鮮之處在於，孟小花既沒有迷失自己，被武林盟主呼風喚雨、錦衣玉食的生活給「寵壞」，變成一個貪圖榮華、處心積慮圓謊的人，也不想為了維護正義等冠冕堂皇的原因強出頭。在他眼中，正派人士對青衣樓殺無赦的作法，同樣殘暴可惡，對這種你殺我奪的生活，他完全無法認同。只不過，他被不懷好意的石總管半推半就、軟硬兼施地逼上梁山，為了保住小命，不得不委屈茍全。

 

這樣的變數，為故事增加不少懸疑和想像空間，何況當個武林盟主，並不如石總管說的輕鬆愉快，外有青衣樓伺機而動，內有清官難斷的家務事有待解決──與沈玉門相敬如「冰」的元配妻子、爭風吃醋的眾情婦、事事與他作對的弟弟、殺上門來的情敵、被囚禁起來的母親。同時，還得小心身分拆穿，強迫自己這塊「練武的朽木」進行武功特訓……

 

在這過程中，孟小花的心境幾經轉折，這部分的描寫，是我最喜歡的部分。原本孟小花一直活在沈玉門的陰影下，覺得假扮沈玉門這個「濫情的惡棍」是丟自己的臉，也曾經自暴自棄，想索性利用沈玉門的身份，做些平時不敢做的事。但他悲慘地發現，就算所有的人從崇拜吹捧沈玉門，轉而對他大吐口水，沈玉門也不會知道，承受的是他孟小花。繞了一個大圈子，他才了解，沈玉門原來不是浪得虛名，的確有常人不及之處，但沈玉門是沈玉門，孟小花是孟小花，他有自己的價值，不必依附在沈玉門之下。於是，他超脫出困境，也終於找到了自信。

 

孟小花是個小人物，但不是一無是處的小人物。他心地善良，希望以德服人、化仇解怨。可惜終日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很少發現這種想法的可貴（我原以為大家聽了，都會很公式化地被感化，想不到猜錯了，也算意外的驚喜吧），令他不禁生出如下感慨：「究竟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

 

雖然孟小花膽小怕死，形象卻是可愛的。在張衛健純真又無辜的眼神演繹下，就算是他的軟弱與自卑，也令人心生憐惜。

 

出色的劇本，固然是這部戲成功的關鍵元素（還是有劇情bug，但瑕不掩瑜），但若缺少優秀的導演、配樂和適合的選角相輔相成，它的精彩度鐵定會大大降低。

 

這部戲的運鏡，或許是因為有張衛健加入，喜劇色彩濃厚，大都是用事先安排好的鏡位和走位，來製造輕鬆幽默的笑料，但導演也能充分掌握嚴肅的劇情，將每場戲該有的張力呈現出來，達到最棒的效果。因此無論感情戲、內心戲還是打鬥戲，都同樣有看頭，沒有讓人感到遺憾或不足的地方。而配樂稱職地烘托劇情，營造氣氛，也是一大亮點。無論慷慨激昂、幽默逗趣還是黯然神傷，都搭配得恰到好處，為戲增色不少。主題曲「有緣人」並不是時下流行的勁ㄅㄧㄤˋ歌曲，但悠揚動聽，像初春的早晨，令人心曠神怡，帶有一股溫柔的氣息。

 

這部戲的演員雖然不是個個耳熟能詳，演技也不是全都純熟無礙，但都表現得清新自然，而且美女如雲，十分養眼（最美的是演牡丹和秦玉嵐那兩位）。屈中恆，我是第一次看他演這種骨子裡存有銳氣的人物，竟然挺像樣的，沒有想像中「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滑稽；林小樓，小時候我迷過的「桃太郎」，原來回復女兒身，也能這麼溫婉有氣質，將冰雪聰明又忠心痴情的女婢水仙，演得比女主角劉玉婷還要亮眼。她若非臉圓了些，看五官，還真有幾分像日本當紅女星綾瀨遙呢！

 

最後來談談這部戲的靈魂人物張衛健。

 

據說『短刀行』當年是在三立電視台播的。我向來不是會按時收看八點檔的人，厭惡等待廣告及下一集的沒耐性，使我寧願等到（多諷刺的詞！）全劇播畢，有興趣再找來看。加上它不是街知巷聞的黃金檔大戲，因此要不是某天轉台看到『鹿鼎記』重播，挑起我對張衛健的興趣（和兒時的懷念），上網搜尋他的電視劇，又無意間在片頭曲的「編劇」欄，瞥到「郭箏」這個名字，我八成會一輩子與它擦身而過。

 

一切就是這麼巧。郭箏從武俠小說家改行編劇後寫的戲，就有兩部是張衛健演的（另一部是之前寫過心得的『打鬼救夫』），優秀的編劇加上優秀的演員，所激出的火花自然耀眼，我也就在這兩相襯托下，因為孟小花這個角色，因為『短刀行』這部戲，而迷上了張衛健。

 

這是張衛健首次一人分飾兩角，既是風流倜儻的沈玉門，也是真誠純樸的孟小花。人物本來就對比強烈，自然難不倒兩種戲路都擅長的張衛健。其中，當屬孟小花演得最深刻，無論喜悅、徬徨還是掙扎，都演得可圈可點，有血有肉。特別是內心戲，除去各式搞怪表情和花俏動作，回歸本色表演的張衛健，光芒不減反增。事實上，我更希望他捨棄過於誇張刻意的搞笑，從頭到尾都保持這種自然的風格。他本來就不是一出道就立志當喜劇演員的，在TVB跑龍套期間，演的也都是正戲角色，他有本事駕馭尋常人物的喜怒哀樂。這也是為什麼他的喜劇往往帶有很濃的正經成份，而不像周星馳是直接從無釐頭笑料來諷刺現實。

 

張衛健本身就是很棒的演員，能用眼睛來演戲，能用眼淚來動人。孟小花最令我回味無窮的片段，回想起來，都不是那些令人捧腹的搞笑，而是聽見心上人喜歡的也是沈玉門時，晴天霹靂般的一怔；是陷入孤獨無援時的絕望；是與老夫人告別時的熱淚盈眶；是終於找回自信時的容光煥發。因此，我總覺得，就算演正劇不能像喜劇那樣帶給他榮耀和收視率，至少穩紮穩打，不致於讓人看膩──能直擊人們心靈引起共鳴的，永遠是真的情感，怎麼會膩？

 

至於沈玉門一角，照理說，張衛健有一雙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的眼睛，又與生俱來亦正亦邪的氣質，應該能將風流人物沈玉門演得入木三分，但不知是他演多了喜劇，已經習慣擺pose，還是導演要求他耍酷，總之沈玉門雖然眼神逼人，偶爾的挑眉、刻意的小動作，卻使他缺少那麼一點大俠凜然不可侵犯、高高在上的氣勢（氣質），沈玉門的層次因此有些不高不低，實在挺可惜的。

 

若是粵語版，這方面張衛健還可以靠聲音表情來補救。因為他的音質低沉有磁性，性感又充滿魅力，他也很會運用抑揚頓挫的聲調來演戲，從聲音就能表現孟小花與沈玉門的不同，及沈玉門給人的壓迫感。只要比較國粵兩版，沈玉門單挑盜賊頭領鬧天虎，及孟小花急智扮成沈玉門瞞過青衣樓主這兩場戲，就能清楚看出端倪。因此，我強烈建議要看『短刀行』的人，衝著張衛健的聲音，就一定要看粵語版！ 

 

話說看這部戲時，我老是陷入錯亂，覺得螢幕裡的張衛健太有明星臉了。有時像林志穎，有時像哥哥張國榮（聲音也像），有時像鄭元暢，有時又像二十歲以前的堂本剛，他演其它戲時很少給我這種感覺，不知為何這部戲會這樣呢？

 

不過，他本人倒挺像中居正廣的，所以我一直覺得他年輕時沒去日本發展很可惜。他五官漂亮，能歌善舞、活潑健談，若能加入傑尼斯，連身高矮也不成問題，應該不會像在香港發展遇到那麼多困難才對。

 

P.S. 不知道大家看到這裡，有沒有猜出『短刀行』中的短刀，究竟是把什麼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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