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都綾部做WWOOF,已經是將近兩個月前的事,當時沒有天天勤寫日記,有些細節已經淡忘,只能盡可能絞盡腦汁來回憶,還請各位看倌多多擔待啊。
京都綾部的WWOOF,和大阪枚方的穗谷農園,因為離關西機場都近,聚集了很多台港去的背包客,大家互相交流信息,幾乎成了人人必去的一站。兩邊的host雖說從未打過照面,卻也從WWOOFer口中得知不少彼此的訊息,有時還會幫忙打個電話替WWOOFer預約去另一邊做WWOOF的時間,因此當我提起接下來要去綾部時,上武先生立刻說:那是個好地方啊,聽說很美。其他義工(比如理察和仲谷先生)也說:那裡比這兒還漂亮喔,妳一定會喜歡!
也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與host一家住在一起,跟到日本家庭home stay沒兩樣,因此心情上既緊張,又期待。
綾部的位置靠近東北,雖然京都只在大阪隔壁,搭火車上去,仍要花四個多鐘頭,路途相當遠。先前我訂回台機票時沒想到這一節,訂的是中午的班機,回到大阪已經將近傍晚,再搭火車過去,就趕不上最後一班巴士到host家附近了,只得先在朋友家借宿一夜,隔天一早再搭火車過去。
為了省車錢,凡是特急或換車次數少的交通路線,通通不在我考慮之列,剩下的全是車速慢,換車次數又多的。我反正不趕時間,就當順道來趟鐵道之旅。畢竟日本不比澳洲,車窗外的風景如詩如畫,也很有看頭,一路晃過去,感覺倒也悠閒愉快。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我那堆行李吧。它不但煞風景,也很佔空間,日本的車廂本就很窄小,再裝我的中型行李箱、中型登山背包,及裝大外套的中型袋子,那還裝得下別人。因此我一路專心看車窗外的風景是假,怕別人注目的眼光是真。特別是坐公車時,只能拚命把行李往自己的座椅拉,別妨礙別人過路,心裡真是說不出的窘迫。
在我到訪的前三天,host耕治的太太真里正好產下女兒優菜,人還在住院,因此耕治載著他們三歲的大兒子優輝到公車站接我。他家離公車站還有一段距離,開車要十幾二十分鐘,可說住得相當偏僻。而他本身也不是當地人,會選擇住在這裡,是四處探訪好幾個地方後所下的決定。聽說這一帶高齡化嚴重,年輕人口大量外流,搬進來的年輕人,他們夫妻是第一對,優輝則是此地四十年來第一個新生兒,因此得到當地人許多熱情的幫忙,不但田地是免費永久借他們用,連房子都是一個中年木工利用假日,自願來幫他們蓋,花了將近一年才完成。
不過那位木工去年初病死了,聽說是過勞死,好在房子是六年前完成的,不然耕治和真里大概會很歉疚吧。
到了耕治家,時間將近下午四點。耕治讓我簡單做了登錄手續後,便拿了一籃紅豆,讓我坐在玄關剝了,放進不鏽鋼盆裡。
這是我第一次剝紅豆,第一次知道原來紅豆本來是包在豆莢裡的,真是汗顏。因為耕治採用的是自然農法,也就是不做太多人為干預,任作物自然生長,因此這些紅豆十個中有七八個是被蟲蛀爛的,剝起來好沒成就感。有時剝一剝還會迸出一條白色小蟲來,真是驚悚。
耕治說,之後會再進行一次分類,要我不論好壞先剝入盆裡再說。即便如此,因為壞的實在太多,有些不必剝就可以直接丟掉,因此弄到快六點,也才收集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量而已。
耕治家是個溫馨的小木屋,進廁所要另外換拖鞋,地上和馬桶蓋鋪著同樣花色的毛毯墊,牆上貼著用藝術性的毛筆字寫的勵志話語,給人很舒服的感覺。
新奇的是,他們的沖水系統是水槍,也就是拿起管子按下機簧,直接用射的,讓底下的蓋子打開,掉入穢物。如此不但可以省水,也可以順便洗馬桶,讓馬桶內側時刻保持乾淨,一舉兩得。我超愛這個沖水方式,若能引入台灣就好了。
耕治以前做過廚師,廚藝精湛,晚餐是他做的咖哩,味道果然很好。因為我午餐沒吃,一來又先上工,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不等七點全家圍坐在桌邊共餐,一下工就忍不住先舀兩碗來吃。後來怕只有自己不吃會不好意思,晚餐又跟大家一起吃了一遍,肚子都快賬破了。
優輝(Yuki)剛見面時還顯得有點生分,大概是睡不飽,在車上一直鬧脾氣。後來他主動用好奇的眼光打量我,我對他親切地笑一笑,他很快就過來跟我打成一片了,這時我才越看越發現這個皮膚黝黑瘦小的男孩很可愛。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個小天使。他也不知從那學來的,只要我一拿出相機拍他,就會做出上圖這個招牌pose,吃飯時,也會用童稚的語音咬字不清地問:這個是爸爸做的?爸爸是天才!令人在旁看了,既覺得好笑,又滿心憐愛。
耕治家的冰箱很空,幾乎沒有肉,清一色的蔬菜,不過他還是能變出幾道好菜,比如上圖的涼拌沙拉是用白蘿蔔絲、高麗菜絲和小黃瓜絲等,加入美乃滋調配的醬做的,爽口又好吃。
優輝最大的嗜好,除了惡作劇,就是看『紅豆超人』,動不動就吵著要看預約錄影的集數,百看不厭。但他最愛的角色竟然不是主角紅豆超人,而是壞人ばい菌マン,老是學他「嘻嘻嘻嘻....」地奸笑,搞得我聽久了,都有點被他傳染,也開始這樣笑,真有點糟糕(汗)。
我的房間是飯廳旁的和室,空間不大,但之後還會來兩個香港女孩子,要跟她們三人共擠一間,讓我深感不安。因為光是我的行李箱就佔去很大空間了,到時她們再來,空間要怎麼畫分,委實讓我傷透腦筋。為免到時得大搬家,我一開始就「畫定界限」,跟行李共擠在三分之一的角落裡,為即將到來的同房做準備。
耕治是個大男人,本來就不夠細心,最近又正逢老婆生產,除了下田,還要兼職打工賺奶粉錢,根本無暇對我多加照顧。拿給我的床單都沒曬過,飄散著重重的霉味,蓋在身上又硬又重。鋪在枕頭上的毛巾也像用過的,上頭還有污漬和屑屑,我根本不敢用,只好拿另一層薄被來墊著。因此,起初幾天根本睡不好,心裡不禁有點怨念。
每天早上出門前,耕治都要我們撥十分鐘左右,拿吸塵器吸房間、廚房、玄關的地板,這是不包括在六小時工作內的加班,因此起床時間得再提早一些。八點半則出門工作到十一點半,回家吃午餐,休息到兩點,再繼續做到五點。
這時除了我之外,只有一個香港男生「朔」(他看了『在世界中心呼喚愛』後,給自己取的日本名字)在這裡做WWOOF,他之前來過一次,這次待得比較久,算是我的前輩,因此我事先便問他耕治有沒有什麼忌諱或規定要遵守。每當我這麼問,朔老是說:沒有,他很隨性的,放輕鬆就好。因此我也就不如在穗谷時那麼緊繃,要求自己提早至少五分鐘到玄關前,更衣穿鞋了。
(後來才知道,耕治其實希望我們十分鐘前就在玄關集合,等候出發,他說在日本,這是常識@@)
才開車出發不久,就發現路邊臥著一隻小狐狸,不知是不是腳受傷了,在地上動彈不得。耕治急忙下車將牠抱到隱密的地方放著,免得被路過的車軋死。我第一次親眼看見野生狐狸,不禁感到興奮莫名。
前一天在車上,耕治就興高采烈地向我描述這裡的美,並說等那兩個香港女生來了,要帶我們到溪邊看螢火蟲,令我相當期待。不過就我的感覺,綾部並沒有美得令人驚豔,就是在一般標準。大概我心目中最美的山,還是像台灣那樣原始自然,充滿神秘氣息,飄著白紗般的雲霧,空氣中散發著陣陣草木香的,才叫美不勝收的山吧。
早上工作的地點,是種著幾種稻米幼苗的苗圃,工作內容是把苗挖起來,準備之後插秧,日文叫「苗取り(なえとり)」。
因為苗圃是採放任主義,不除蟲也不除草,圃上雜草叢生,剛開始根本分辨不出雜草和幼苗,進行得異常艱辛緩慢,令我叫苦連天。不過做久了,漸漸抓到訣竅,也分辨得出稻苗的外觀(節上有向上分叉的金色細毛,莖長得有點扁長的)後,這反而成了我最愛做的工作之一。往後的日子裡,拔苗是最常做的工作,因此關於訣竅部分,就容後再敘了。
優輝雖然活潑外向,但淘氣又任性,很愛哭,老是動輒哭鬧來達到目的。耕治和真里連教孩子都採自然放任主義,看在旁人眼裡,真擔心他們把孩子寵壞,將來會無法無天。住在這裡的兩個禮拜,我幾乎從早到晚都會聽到幾遍優輝震動四壁的大哭聲,幾乎已成例行公事,聽到後來都可以保持平常心,恍若未聞了。
由於這天中午,耕治要去接真里的母親,以過來幫忙照顧即將產後出院的真里和孩子,便把優輝託給我照顧。起初我不知道耕治已經繞邊門悄悄出門,還以為他把自己鎖在房裡,不讓優輝進去,因此見優輝大哭著自主房的這個門,繞到那個門,不斷拍打慘叫,我是既束手無策又不知該不該插手干涉。
還是朔了解狀況,在旁老神在在地看著他哭,繼續一口一口慢慢吃完午餐,才讓我轉告他說,看是要繼續哭,還是要吃糖。這招果然有效,一祭出糖果,優輝果然就垂著鼻涕,點頭答應不哭了。不但不哭,還開始跟我們玩鬧起來。看他和朔並肩看著平板電腦的模樣,還真像一對感情好的父子呢。